凌晨一点

凌晨一点，医院某病房的护士站里，护士小荷刚刚巡视过病房，病人陪人都睡了，走廊里静得能听到蚂蚁的叫声。白天小荷看了黄梅戏电影《龙女》，想着，如果真有龙女和那个可治凡间百病的红珊瑚宝花多好。因为白天没有好好休息，所以小荷很疲惫，坐在护士站里发呆，倦意如海，小荷的意识在“海中”挣扎。走廊有一个灯要坏了，一闪一闪的，显得非常的诡异。忽然，眼前一晃，闪过一个白影，小荷忽的站起来，向走廊张望，“奇怪！”什么也没看到，小荷有坐下继续发呆，没有害怕，因为每个医生护士都是唯物主义者，否则学解剖时，如何面对一具具尸体，一副副骨架。灯一闪一闪，走廊里一明一暗，小荷觉得眼前又有白影一晃，索性走到走廊去查看，还是什么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姐姐！”小荷一惊，未见人影先闻人声，在如此冷静的夜里有点骇人。站起四顾，还是没人，“见鬼！”小荷再次坐回吧台内。
“姐姐！”声音起自背后，小荷跳起，“啊！？”欲叫又生生吞住，怕惊醒了病人。
“姐姐，别怕，我在这儿。”
小荷猛然回头，发现一个小姑娘身着白色及脚踝的睡裙站在自己身后。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鬼才不怕！你是谁？这么晚了还不睡？”小荷开始打量这个孩子。小姑娘大概七、八岁的样子，长得过于瘦弱，眼睛很大，很清澈，像一汪湖水，深不见底，脸色苍白，像有严重的贫血。小小的身子藏在肥大的睡裙里，睡裙胸口绣了一支红色小野花，如果风吹得大点，睡袍能带她飞起来。
小荷怜爱的拉过孩子的手，“呀！好凉！”冰得小荷差点把手缩回来。
“姐姐，我叫红秀，都11岁了，是小儿科的。张玲姐姐说你是楞大胆，什么都不怕？”红秀的声音很飘渺，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张玲这家伙怎么什么都说。看我回去怎么和她算账！”小荷想。
“红秀，听姐姐的话，快回病房，不然，那边的护士会着急的，夜凉了，披上姐姐的毛衫吧。”小荷轻声说。
“姐姐，我不冷，你陪我说会儿话吧！”红秀披上毛衫好像很不舒服，好像毛衫很重的样子，慢慢扯了下来。
小荷不忍赶她走，便拉了个椅子，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问红秀：“你有11岁了？爸爸妈妈呢？”
红秀开始断断续续讲自己的故事。红秀出生在一个山村里，山深林密，春天野花满山，夏天一片葱茏，秋天一片斑斓。山里美可是很穷，山里的年轻人都到山外去打工了，穿得花花绿绿的回来，爸爸妈妈很羡慕，也走了。后来妈妈生了一对龙凤胎，女孩叫红秀，男孩叫宏图。妈妈只给姐弟俩喂了四个月的奶就又去了山外边。奶奶用山鸡蛋和小米粥喂大了姐弟俩。红秀有五个姨一个舅舅，所以姥姥只喜欢宏图。红秀有两个伯伯和两个叔叔，没有姑姑。所以奶奶喜欢红秀，不，红秀和宏图奶奶都喜欢。妈妈有时回来看看，顺便捎回来一些奶粉，总对奶奶说是给宏图买的。奶奶接过来也不吭声。等妈妈走了，奶奶便把奶粉间隔着山鸡蛋和小米粥给两个孩子冲着喝。病了，爷爷便把从山上采来的草药熬给他们喝。姐弟俩健健康康的长大了。
山里的日子，姐弟俩过得比谁都快乐幸福。天刚蒙蒙亮，他们就在小鸟的啾啾鸣叫声中醒了。山上流下一条小溪，刚好经过红秀家的小菜地，爷爷就用一根竹子打通竹节，架在小溪上，水就乖乖流到了奶奶家院子里。红秀和宏图用小溪水洗洗脸，就开始了一天无忧无虑的日子。先帮奶奶扫院子、做饭。吃过饭就跟爷爷去附近的山林里采蘑菇，摘野果，下雨之后采木耳。红秀最喜欢采野花，各种各样的，每个季节都不同。别看宏图是弟弟，却比红秀高一头，长得虎头虎脑的。弟弟很懂事，像个小哥哥一样疼姐姐。六岁时，姐弟俩条调皮捅了一个马蜂窝，惹得一群马峰追他们。姐姐跑得慢，弟弟看到姐姐被马峰包围了赶紧过来护着姐姐，帮她赶马峰。结果姐姐被蛰了两个包。弟弟却被蛰得手和脸都肿了，住了一个星期的院。还把责任都揽过来，说马蜂窝是自己桶得，和姐姐无关，妈妈才没有打姐姐。弟弟常把妈妈买的好吃的留着，等妈妈走了都拿给姐姐。所以姐姐也很疼弟弟。好吃的一块吃，好玩的一块玩。姐弟俩7岁时，妈妈要接弟弟去城里上学，可是弟弟说，要和姐姐一起去，否则那里都不去。妈妈没办法只好都接走。8岁时，姐姐常常无缘无故的发烧，后来牙龈、鼻子经常出血。后来弟弟也这样。爸爸妈妈把他们送医院一查，结果都得了急性淋巴细胞性白血病，医生说可能与新家的装修有关系。爸爸找那个小家装公司理论，接了一个电话后，这个公司老板和他的家装公司一块销声匿迹了。妈妈哭肿了眼睛，红秀姐弟便住了院。奶奶也来医院照顾两人。爸爸妈妈就在外面打工挣钱。可是医院就像一个吸钱的机器，爸爸妈妈的钱很快就被它吸光了。爸爸妈妈卖了房子，凑够了一个人的手术费用。讲到这里红秀抬起眼睛直直的看着小荷。
小荷把红秀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暖着安慰说：“红秀别怕，会有办法的。”她心里酝酿着，明天是否给红秀姐弟两个组织个募捐活动。并愤愤的想，前两天有一个不知是什么领导的家人来住院，花了那么多钱，出院时拍拍屁股就走了，听说住院费院里给免了。“哎，这世道，为什么不能给这些最需要的人免费治疗？这些可怜的孩子们！”
红秀眨着大眼睛看着小荷说：“姐姐不用为我费心了。”
“什么？你会读心术？”小荷吓了一跳。
“姐姐你是好人，我想请你帮个忙好吗？”
“什么？”
小荷还在惊讶中没回过神来。
红秀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奶奶很疼我，看我受罪有点受不了。她知道我们只有一个人的治疗费，更痛苦。原来我以为妈妈不爱我，其实我错了，她没有停我的治疗呢！我难受时，看到她搂着我哭呢！”红秀很幸福的样子：“其实，我的病是治不好的了，因为我病得更重些，什么都来不及了。可是我想救弟弟，弟弟还有救。明天我就要走了，我想请你看着奶奶，让她不要做傻事，我好想跟她在一起。”
小荷迷迷糊糊的说：“好吧，可是你要去哪里，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呀？”“滴滴”一号床患者呼叫。小荷对红秀说：“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姐姐，我在小儿科监护室，你一定帮帮我，求你了！”
小荷来到一号床前，患者睡得很安静，保险起见，她叫醒患者问是否不舒服，为什么按呼叫器。患者说：“你神经吧，我按呼叫器干嘛?”翻了个身又睡了。这时候小荷才想起红秀说的什么“监护室”“什么？监护室？！”“红秀！”小荷慌忙往回快步走。
治疗室已经不见红秀的踪影。
小荷愣了一下，忙扑向电话，拨通了小儿监护室，接电话的刚好是小荷的同学叫张玲，两个人既是同学又是闺蜜。“你怎么看得病人，刚才一个叫红秀的孩子跑我这了，快看她回去了吗？”小荷不客气的批评，反正是她们俩不管谁做错了，另外一个都是这么不客气的。张玲略一迟疑立马反驳：“回来了，从去天堂的半道被截回来的。你见鬼了吧，我们刚抢救了她一个多小时才醒过来，我气还没喘匀呢!”张玲真的喘了口气，刚才说得太急了，“再说，我们这儿的病号能跑吗，床都下不了！”
小荷看了一下表，凌晨 点。“天哪！”她差点瘫倒，全身麻秫秫的。可是小荷眼前总晃着红秀期待的眼睛。
下夜班，小荷交了班，就慌慌张张来到监护室，没来得及换隔离衣。
在张玲的带领下，她去看望也叫红秀的女孩。壮壮胆子，小荷向张玲指的方向看，一个孩子，光头戴一顶隔离帽，头已经肿胀的发亮，看不出男孩还是女孩，露着格子花的小儿病员服领子，和每个重症监护患者一样，身上插满各种管子，没有一点生机的样子，让小荷感到窒息。“不，不像。”小荷舒了口气说，“她瘦的风能吹跑喽，穿得是白睡裙。”
“睡裙？”张玲在一个格子厨里拿了一件白睡裙，“是这个吗？”张玲本来是为了调侃小荷。“那支野花……”小荷呻吟了一声便瘫坐在椅子上。
张玲把小荷揪起来问：“你确定不是做梦？”
“我，我不能确定。”小荷抱着脑袋无力的哼哼。
“不好，宏图的病情有变化！”监护仪上的血氧饱和度直线下降，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包括红秀的爸妈。医护人员在抢救，红秀的爸爸妈妈在一边控制着自己的哭啼声，一边紧张地看着宏图，眼睛里满是悲苦、恐惧、和无助。小荷最怕这种压抑着的哭声，这是最痛苦的哭，每次听到自己便想哭。一个护士长过来，很诚恳的样子，安慰宏图的爸爸妈妈，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宏图的爸爸忍无可忍对她吼道：“你要闲着没事快去救我儿子，我不需要你安慰，走开！”那护士长愣了一下便走开了，小荷虽然也是护士却和宏图的爸爸有同感。其实也不怨那护士长，现在都要求要做好患者和家属的沟通，其实最有效的沟通也比不了不遗余力的救治患者。
这时，小荷发现红秀床边有一个老太太。现在是探视时间床边有人并不奇怪。可是小荷想起自己梦中红秀所说，留心观察，发现老人神情很不自然，别人都关注小宏图，只有她在红秀床边泪流满面，且目光散乱。忽然，小荷发现她把枯枝般的手颤抖着伸向红秀的氧气开关，小荷快步走进监护室，她穿着隔离衣，没人在意。小荷把老太太拉出监护室，带到楼梯口，看看周围没人便小声问：“大娘，你干嘛？”
老太太像憋了一辈子的委屈，再也刹不住闸，痛哭起来，边哭边念叨，大概意思是：妈妈把红秀抱给奶奶，奶奶看了一眼就再也放不下，奶奶养了一堆小子，还没抱过女孩儿，秀在襁褓里像一朵小花，奶奶亲了又亲。秀在奶奶的呵护下慢慢长大，说话细声细气的，女孩特有的乖巧、柔顺、伶俐、可爱，秀都有，秀可疼奶奶了，妈妈带来的好吃的都给奶奶先吃，奶奶累了，她不声不息地来到奶奶身边，用小小的拳头给奶奶捶背。秀一天不在奶奶身边，奶奶便像丢了魂。可是医生说秀的病没治了，可是宏图还有救，秀啊，你可别怪奶奶，他是你的亲弟弟啊，再说，奶奶看你实在受罪……
哭着哭着，突然从衣袋里摸出一包什么东西撕开就往嘴里到，幸亏小荷手快，一把打掉了，捡起来一看，是包老鼠药，剧毒。原来奶奶觉得红秀活着实在痛苦，自己又替不了她，心都碎了，何况家里没钱了，虽然医生说红秀的病基本没有好办法了，红秀的爸妈不忍心停了红秀的治疗，可是如果再耗下去，即便等到了合适的骨髓，宏图也会因为没有手术费而活命无望。只好自己对不起秀了，她打算关了秀的氧气，自己便吃老鼠药，好陪秀一块儿走。
小荷已经涕不成声。她对红秀奶奶说：“红秀明白你的心，她不会怪你，她也想救弟弟。你要做了傻事会下地狱，而且，秀是个好孩子，将来，将来……也许会，会上天堂。你，你会见不着秀的。”
小荷艰难的说完了这些很冷酷的话，泪水滂沱。
秀的奶奶继续哭着……小荷默默陪着……
“快，红秀快不行了，要奶奶……”张玲扑拉走了奶奶。“秀啊，我苦命的孩子，为什么不让我替了你……”奶奶嚎啕着，跌跌撞撞跑回监护室。
小荷哭着哭着，戛然而止，她好像做了一个重大决定，匆匆离开了。
秀无声无息走了，像调了一片花瓣。
一个月后，宏图找到了配型合适的骨髓，要做骨髓置换术了。张玲没想到的是，躺在另外一个手术台的竟然是小荷。张玲看着这张熟悉的脸，觉得小荷的脸上有一层什么东西，让她变得圣洁而美丽。她哭着送她到手术室门口，狠狠地说：“说好同甘苦共患难的，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跟我说一声，我就不该来看你。”小荷不接那话茬，不客气地说：“一会儿来接我啊！我还怪怕的。”她微微地颤抖着。
手术时，小荷迷迷糊糊的，可是心里却异常清醒，她又看到了红秀，还是穿着那件白睡裙，那支小花非常鲜艳。红秀像魔幻电影《小叮当》里的仙子们一样轻盈的飞着，裙摆飘扬，对着小荷微笑，真是可爱极了。她向小荷招了招手，轻盈的飘走了。小荷在心里爱怜的说：“再见，红秀！孩子，你还那小，这个社会，那么多人对不起你，你心里可有怨恨？”然后泪流满面。
过了几天，小荷陪张玲去填了骨髓捐献自愿者的表格。
半年以后，小荷和张玲去一个刚开发的山区旅游。那里的确如初宣传所说，风景怡人，绿色氧吧。小荷和张玲在那儿，饮山泉，摘野果，采野花，追鸟蝶，不亦乐乎，可是几天的假期飞逝而去，不得不踏上返程的大巴车。
车子走了不多远，天昏昏沉沉要下雨的样子，山顶云雾缭绕，更觉幽深神秘。小荷意犹未尽，透过车窗向外张望，突然她看到不远处山上，一大一小两个人向自己招手，小荷也觉得那两人似曾相识，觉得事有蹊跷，就拉了张玲让司机停车，下了车再找两个人，只见她们向自己挥挥手，像附近一栋房子走去，小荷正要打招呼，却不见了她们的踪影。
“哎，天要下雨，我们去那户人家避避雨吧！”张玲埋怨小荷。小荷理亏不吭声，可心里总觉得那两个人好像很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
“宏图，你怎么在这儿？”张玲突然大惊小怪的嚷。小院子里，宏图在玩水。小荷大吃一惊，猛然想起刚才两人“是红秀和奶奶。”“果真是竹子引来的山溪水！好清凉的水!”小荷用手轻轻撩着水。
宏图一家非常隆重地招待了她们，最后还找车把她们送出了山，送得山珍差点把她俩埋了。小荷听宏图的爸爸妈妈说，红秀一走，奶奶就撑着回到山里，躺倒在红秀的小床上就再也没有起来。小荷流泪微笑着，她在想：也许，另一个世界，红秀和奶奶在一起过得很快乐，她甚至看到红秀抱着一束野花追蝴蝶的样子。
小荷回来后才听说，她们原来乘坐的大巴半路和一辆卡车相撞，翻下山路，无一人生还。

共 5187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午夜的医院，诡异的身影，这应该是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场景，然而，通过小患者的讲述，我们看到这个可爱的小女孩有着一颗美丽的心灵，她爱父母，爱弟弟，爱奶奶，她而对即将失去的生命，坦然而平静，这都是深深的爱。而奶奶对她的爱也是深入骨髓，贫困的家庭，无法挽留的生命让奶奶痛不欲生，最终也随着孙女一同去了天国。这篇文字虽然是一个与鬼魂有关的故事，但是文字流畅而温暖，处处流露出善良与爱心，带给读者一种美的感受，欣赏。【编辑：瞳若秋水】
1 楼 文友： 2014-0 -21 00:18:0 欢迎雪美丽的身影来到江山，希望这里能够成为你永远的家园，问候春安。 秋水横波远8 62 91 7
回复1 楼 文友： 2014-0 -21 22:57:27 我闻到了着至纯至善至美的墨香，我看到了这里或粗犷或细腻或柔婉或刚强的性情，迷醉了。感谢秋水老师的辛苦编辑和了然透彻的编者按。
2 楼 文友： 2014-0 -2 20: 9: 2 善良的人 善良的愿望 ，一个歌颂真善美的故事。

现实中的一些无奈，人们只好假托怪异之说，寄托美好的愿望。
作者有一腔悲天悯人的情怀。

最后结局的因果报应论，略微稚嫩
回复2 楼 文友： 2014-0 -2 21:5 :16 多谢云水老师的点评，我将不懈努力的修炼，不断进步。石家庄中医白癜风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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