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

流年车来车往短篇小说

1、

晚上七点四十分。《省》的电视节目版头音乐准时响起。杜飞雪急匆匆地从节目制作间冲出来,去赶赴她的饭局。

“小杜,你刚才做的报道今晚排上了么?”迎面撞上了制作部的吴大姐。杜飞雪笑笑,边走边回答:“排上了,今天发。”

“又是头条儿?”

“没有,前面还有个省委的会议报道。”

“那也不错啊,五分来钟的大片儿,今天才编的,就能新鲜出炉、隆重推出,真是高手!”大姐眼睛亮亮地向她竖了竖大拇指。

杜飞雪转过身来,倒着走,脚步一刻也不停。她边走边远远地向大姐嬉皮笑脸,并佐以摇晃她新近拉直、焗成葡萄紫的披肩长发。“谢了,大姐,走了哈。”她用一只手,把乱糟糟一堆稿签儿、资料带、带搂在胸前,空出一只手来,去和大姐挥别。不过她的挥别也只做了个样子,手刚在空中慌乱地比划了两下,就不得不迅速哈腰、收手,去解救那些即将落地的纸张和录像带。三下、两下,她麻利地将这一切划拉停当,就立马儿转过身去,踩着细细的高跟鞋,叮叮当当地,继续目标明确地迅速疾行了。

远远地,她看见自己那辆银灰色的高尔夫正停泊在门口儿的花坛旁,安静地等着她。这让她不由心头一热,身不由己地愈加加快步伐,步态夸张地奔去了那里。

这是她成为这辆高尔夫主人的第二天,还有些不大习惯呢。刚才她还下意识地反应,是否要先回办公室去,以便把稿子、带子什么的送回去再离开呢。她是爱惜自己羽毛的妙龄女子,挎包最大的功能还是装饰。除了钱包、什么的小物件,别的什么也放不下。可她今天怎么就忘了呢,她已经有车了啊,她已经有了个超大的可以跟随自己的空间了呀,放些稿子、带子什么的,不过只是小菜一碟儿,将来,保不齐还会把什么样的秘密妥帖收藏呢。

她开了车门,故意不整理,哗啦一下子,就把手里的东西,全释放到车后座儿去了。抬起头,她向对面的十二楼,也就是自己节目组的办公室瞥了一眼,那里还依然是一派灯火通明。她于是想起,今晚,一定还会有不少人在加班。

正是年底,总编室布置了六篇主题报道任务,分给了他们十个。她一直跑外经贸口儿,由她担纲了盘点全年全省外向型经济建设的报道。上午去审文字稿儿,台长只是删了她一段对外经委领导的采访。“不要让领导把话讲得太满。前面这段儿说得就合适,后面这点儿去掉了吧?”台长审稿时难得一见的商量口气,让杜飞雪明白,自己的这篇稿子问题不大。台长一边在她的稿子上哗啦哗啦地涂改,一边问她:“镜头拍得怎么样?”

“我都是带咱们自己的摄像去的,地市台提供的镜头都没用。”杜飞雪低头看着台长改稿儿,恭恭敬敬地回答。

“哦,那就好。”台长改得似乎很愉快。对她的回答也满意。

到了晚上审片子,台长的满意就更明显了。他甚至在看完片子后,叹了气说:“到今天,主题报道才发出来三篇。咳,咱们今年这些主题报道啊,要是都能达到这个水平,我就谢天谢地喽。”

当着那么多站成一溜儿等待审片子的同事,杜飞雪只能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因为就在审她的片子前,组里的一个老,还让台长一顿狠批。“老刘啊,我怎么总觉得你的片子一直缺点儿什么呢?你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主题报道了啊!怎么每次都要这样一遍遍、一次次地反复改来改去呢?的确,这些年,表述方式是有些变化,可怎么说话是一回事儿,说什么才是最基本的吧?你再怎么说,也得让自己的观点能站得住吧……”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是站了一溜儿审片子的人,台长和老刘站在大家目光的焦点里,都拉着长脸,都痛心疾首。

五年了,杜飞雪来电视台就要满五年了。当年,当她听说自己竟然被选来做全省时,还胆战心惊呢。

省组都是一水儿的老,都在各个行业摸爬滚打了多年,炼成了人精儿后,才来这里出山的。她算什么啊。开始时,她经常呼呼呼跑出去一周,一条片子也发不出来,要不就是好容易发了个几秒的简讯,发的时候,连的名字都被一句本台综合报道给替代了。

还记得第一次做主题报道是三年前,让一个老带着,费了不少心思,辛辛苦苦地跑了三个地市,热乎乎捧出来的片子,却遭遇了台长的冷脸。“你们这稿子怎么这么笨啊?没灵气,四不像,还有点儿八十年代末的政论片儿的味道?”素以批评人不留情面,让受批者无地自容著称的台长,或许早已不记得自己当年的刻薄话了吧?可这评价,却让杜飞雪记忆了多年,心惊了多年……

往事不堪回首啊!不过好在现在都熬过去了,她也终于就要熬出来了。

杜飞雪上了车,并不急着走,而是掏出了本儿来。她是要开始还愿了,做片子时,没少麻烦人家,发片子了,得挨个儿给今晚片子里涉及到的采访单位打个,知会一声。

“刘秘书,啊,对,是我,省台小杜,上次做的那个片子,今晚播。对,对,就是现在,首播。重播会在今晚十点。片长一共五分十八秒,对,用了领导出的图像,大约是在三分多钟左右的时候吧,没关系,没关系,别客气。就这个事儿,再见啊。”

稀里哗啦打了六、七个,杜飞雪看看表,已经快八点了,就找出一本自己喜欢的CD放出来听,伴和着音乐,活动活动刚才一直紧张着的四肢,这一切都结束了,实在没什么事儿可做了,才把车发动了起来,缓缓地绕出了停车位。是的,她其实并不急,但她喜欢走路时急急忙忙的感觉,她总是容易陶醉于自己制造的情境里。就如同这会儿,在马友友跳跃的大提琴的颤音儿里驾车,她的思绪就开始了静静地流淌,朝向那自怨自怜的感伤……

夜晚,灯火的海洋里,杜飞雪驾车行驶在赶赴饭局的路上。她就要三十岁了,还是孑然一人,今晚,是自己从前读书时的一个老师,要给她介绍个男朋友。酒店不远,就在前面,她已经能看见了,那写有“老友相聚”的酒店招牌,正在夜色里,明明灭灭地向她眨着眼睛。

2、

晚上七点四十五分,纪晓风也走在通往老友相聚酒店的路上。

从家出发,去老友相聚,要乘十五分钟左右的公交车,然后再步行上十来分钟。这条路,纪晓风太熟悉了,因为,每一个月里能有半个月的时间,她都会走在这条路上,风雨无阻,走了快六年了。

不为别的,她来老友相聚,是来给丈夫送晚饭的。她的丈夫是这家酒店的保卫科长,总是需要轮值晚班。

“纪老师,你们家老刘可真有福气,哪听说在酒店上班,还能有人给送饭的啊。”今天出门时,她又撞上了对门儿的邻居。邻居一如既往地用感慨来打招呼,她也一如既往地做着低调的解释:“哪儿啊,武老师,我这是顺路,正好去把上晚自习的晶晶给接回来。”

纪晓风是个小学教师,还是一个十四岁、读初中女儿的母亲。因为丈夫是军转安置二次就业回来的,所以他们住的房子,是纪晓风学校里分的。周围的邻居几乎都是同事。这些人,上班时面对,下班后还要面对,对他们各自的做派,纪晓风有自己的看法,但她依然本能地喜欢融入人群,她不喜欢听别人讲,自己和周围的人有什么两样。

是啊,她的确不应该和别人有什么两样的吧?她这一代人,从小受的教育根深蒂固,总是要不断忽略自己的需要。现在,她将近四十岁了,为人师、 、人母,这所有的,她不断接受的角色,也都在不断提醒她,要忘掉自己,要不断地、情愿或不情愿地学做减法,学着丢弃和放下。这么多年,她闷着头,默默地经历了日子里的沟沟坎坎、心绪的起起落落。如今的她,生活水平、幸福程度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对自己在这个社会中所处的,和能处的位置和层次,已渐渐看清,并已然接纳、安心。是啊,人和人,日子和日子,还能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么?她常常如是感慨,并借以来打击自己偶尔不得体的思路,冒出来,探头探脑。

可是,她就真的能泯然众人了么?

“万人如海一身藏”,这是纪晓风喜欢的一句诗,她喜欢流泻其间的豁达、高标和清雅。她虽然只是羸弱无为的小女子,不可能有隐士般的超脱,但面对如潮水般袭来卷去的日子,她也有她自己的心思。她的心思,就是力所能及地,用自己的方式,怜惜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而理由就是:人过日子,多不容易啊……

比如,现在,她身着厚重的羽绒服。

在她周围,有人还喜欢称呼羽绒服叫做面包服。这称呼其实更形象。的确,无论身材多好的人,一穿上它,就都像面包一样膨胀松垮了。纪晓风爱看电视,她当然知道,今冬,长款大毛衣正大行其道。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要挤公共汽车,要买菜、送饭、接孩子。那么冷的天,紧追时尚,穿个毛大衣还不把她冻坏了?那应该是属于在空调房、私家车里活动的女人们的吧?所以,她必须明知故犯,把自己穿成一个奶黄色的,长条儿面包,然而她却把心思,体现在了一顶别致的帽子和长围巾上。因为是按照同色系来搭配,你若是粗心人,便会视而不见。但你若稍稍留意,自然会发现其中的妥帖、精到、平淡里见了真情。

再比如,丈夫明明在酒店上班,就是个吃饭的地方,她也要固执地送饭去。“你们家里没有在酒店上班儿的人,你是不知道啊!”当最初有人对她送饭表示质疑时,她每每嘴上轻描淡写地笑着,却在心里不甘地这样喊着。他们家老刘自从转业回来,就去了酒店,家人该团聚吃饭的时候,也正是他要出门上班的时候。尤其是孩子上中学了,开始上晚自习以后,他们家的餐桌就形同虚设了。她总是站在厨房里,朝着左面一口饭锅、右面一个菜勺、匆匆地扒上几口饭。后来,当想起老刘说,晚餐食堂里总是热中午的剩菜,翻来覆去,总是就那么老三样儿后,她就义无反顾地踏上了送饭的路。开始,别人,包括老刘,都有些不习惯,但拗不过她死心塌地的一根筋,渐渐地,送饭就成了她分内的职责。

又比如,对女儿晶晶。四岁学钢琴,六岁学舞蹈,小学假期去小实践,中学又去海岛夏令营。他们家虽然经济条件不宽裕,丈夫转业前,她还有七年一个人带孩子的经历。但在孩子身上的花销,耗费的心力,她却从未犹豫过。偶尔孩子考得不好,她暗地里掉的眼泪比孩子还多。谢天谢地,她的晶晶虽不是天才,却还算是懂事、上进、有人缘儿……

“目前,在我们国家,所有购车的消费者中,女性的比例达到了2 .7%;在所有购车的家庭中,22.1%的女主人有驾照。另外,中国市场的一个独特之处在于,家庭购车时,女性的意见往往影响着最终的购买意向……”

一边走,纪晓风还一边戴着耳机听收音机。这也是她的习惯。她喜欢身处人群,更喜欢和人群保持些许的距离,把声音隔去,就是个好办法。大多的时候,她都喜欢听音乐节目,以此来给自己赏鉴车海人流做情绪的铺垫。然而,今天是周二,她的手,在挎背里把小收音机的旋钮调来调去,才找了这么个台,在说什么买车的事儿。她是对数字不敏感的人,但这个数字还是让她有些发愣。果真是这样么?她多少有些失落,因为自己和自己周围,这样的女人实在凤毛麟角。不过,她自己倒是会开车的,很早了,还是当年去部队探亲的时候学的,用一辆212吉普车。不过,那时候哪有那个意识呢?会开,她却并没考证儿。要是那时候就考,会省了不少钱吧?不过,就算有证儿,又有什么用呢?她还有机会开么?她现在还能开么?

这样的胡思乱想,其实是无谓的、徒然烦恼的。最适宜的办法就是到此为止。而现在的时机就恰好合适。因为,不知不觉的,纪晓风已经来到老友相聚酒店的门口。她于是再次把手伸进挎包,把收音机的旋纽关上,径自向大门一侧的保安室走去。

盼望着,盼望着,终于,七点五十分到啦!

许阳阳扫了一眼高悬在头顶的、硕大的电子钟,心底一阵狂喜:哈哈,终于结束了,这恼人的恶梦一场!她强自按捺住要即刻逃离的迫切心情,匆匆地、却也是无限柔情地,对着话筒、对听众朋友们道了声再见,就飞快地把音乐推了上去。然后,她以最快的速度,砰地一声,无限不温柔地,把耳机扯了下来,扔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她必须得这么快,因为五秒钟后,随着“梆”一声巨响,又该是那段震耳欲聋的安塞腰鼓上阵了。其实呢,不过就是吆喝着,要卖一碗方便面,却大动干戈地来上那么一大段气势磅礴的民族风,可真是高射炮打蚊子,虚张声势,华而不实。咳,不过,这也是没办法,广告的格调难道不就是这家电台节目水准的缩影么?

二十一岁的许阳阳,目前在一所大学中文系就读。可课余时间来电台打工都半年多了。不过,从严格意义上讲,其实还算不上是打工。她的同学,打个肯德基、麦当劳,做个家教什么的,都能理直气壮地拿些散碎银两呢。可她呢?虽然一回学校说起来,在这儿干主持人,听起来似乎还像那么回事儿。可这大半年,她可是一个子儿也没拿到,而且,最可气的是,即便如此,她还不得不一来这儿现身,就像发了横财一般,人前强颜欢笑,人后拼命苦练基本功,像驴一样地闷头猛干别人不愿意干的活儿,长眼色到处找活儿、讨活儿干。她容易么?可就这态度,还不知道后果能怎么样呢。明年春天开始,她们这一届,可就要开始实习了,她还在这儿硬靠么?她会有希望留下么?她该去找谁问一问呢?似乎不会有人能给她个准确的、负的答复啊,似乎全是未知数啊,呵呵。

共 21222 字 5 页 转到页 【编者按】读完这篇小说,编者首先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部电影《20 0 40》。作者在小说中,采取了移步换景、散点透视的技巧,分别述说了21岁的许阳阳、 0岁的杜飞雪和40岁的纪晓风的情感诉求,还包括简单地插入了快50岁的李丹老师的情感状况。不同年龄段的几个女性,各自乘着公交车或是开着轿车,来到把她们几人汇合到一起的地方——老友相聚酒店,上演了一幕幕关于爱情的情景剧:年青的许阳阳初尝爱情的甜蜜滋味,处于剩女尴尬地位的杜飞雪与初恋男友再相逢却情难续,一心为了身边亲人着想的纪晓风洞察丈夫有外遇的事实,就是看似理性、智慧的李丹老师,也是已离婚半年。就在同一个地方,她们彼此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过去的、现在的和未来的自己。作者用宁和、朴实、细腻、中性的笔触,给我们展示了普通人真实的情感世界,让我们听到了可能被忽视掉的群体在嘈杂的现实中可能被掩盖掉的声音,读来觉着与生活,与自身的某些境遇,十分贴切相合,带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和积极的现实意义。小说末尾的设置,一句“她提速,其实,仅仅是为了安全啊”,特别有意思,更显得意味深长。好作品,倾情推荐赏读!【:素馨】【江山部精品推荐01 050 17】

1楼文友:201 - 17: 7:21 感谢老师赐稿流年!很有女性特点和质感的好小说,拜读! 借用中医手段,切脉世间冷暖。

2楼文友:201 - 07:26:24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 逝水流年 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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