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元

老大从上海回来的时候(1)

老大从上海回来的时候,我正小心翼翼用专用长柄汤匙把冰箱奶桶里奶精冲泡的纯奶往杯里灌。推进压缩机后,把塑料封的滚轴摇一圈、手柄用力往下一压、吭嚓。打好包。三块、谢谢。褪去乳胶手套。我转到后台听电话。里面是老大兴高采烈的声音:哎,文军,我在武昌火车站门口,快来接我!
老大是我高中同学,闻名汉中牛逼的文艺青年,长发及肩,虬髯峥嵘。文艺团主力,弹一手好吉他,又是《萌芽诗社》后现代诗人。更是无数纯情少女梦里的白马王子。喜欢迎着夕阳,单肩挎包,和他的校花女朋友在校园里肆无忌惮手牵着手游荡。竖立起的形象用老大自己的话说:不伪不文艺、不装不牛逼。
这些青春年少的故事在毕业后随岁月飘散,我们各自为生。毕业后老大选择了半年学制的清华IT,拿到中级平面设计师证书后远赴上海求职。他迫不及待向这个社会宣告他的到来。结果始料未及,HR们对他的冷淡在瞟过证书后表露得相当直接!他们仿佛预约好似的让他回去等通知。老大mail告诉我:他像一只可怜的小虫被他们拨拉来拨拉去。睡十块钱一晚的通铺。他还说上海的馒头五毛一个,又硬又小。得用烧开的自来水泡软了吃。否则最小碗的素面也要五块。而且他寻遍所有的街道小巷都找不着一家卖盒饭的。每天拎着该死的拖箱坐该死的地铁去跑该死的招聘会或面试该死的hr。但结果都是一样该死——这个该死的城市不接纳新人!
那时我还在读网盾。他的来信让我有些慌张。但我只能安慰他:别急,慢慢找,找不好你就回武汉来。我们都热爱生活,所不同的是他热爱陌生的生活而我热爱熟悉的生活。老大在经历了月饼厂和电子厂后竟然找到一份以他的条件(学历和经验)看来很不错的工作,当然这已经是两个多月后的事了。
他来信说他差点爱上一个女孩。那是十月,在阳光明媚的某个招聘场上,上海的天是贵族的灰蓝。正当老大情绪低落的对着那些高学历高要求的招聘条件黯然神伤。那个女孩微笑着很自然的走了过来,告诉他:初来上海的毕业生都得先进厂稳住脚。他信了,乖乖的跟她去理发店卸掉文艺青年的伪装。她带他去月饼厂面试。偌大的厂房,来面试的济济一堂。他紧抓住女孩的衣角排着队。待人群静下来,猛听人事经理大声宣布招聘条件:第一条:戴眼镜的不要。他赶紧摘下眼镜。下一条:高中及以上学历不要。他悻悻出了门。阳光恶狠狠拉他回现实。他摸出兜里仅剩的七块五毛钱喝掉三瓶罐装啤酒后毅然决定转行进电子厂。主管说:包食宿十小时,月薪一千二。昏天暗地拿烙铁焊了三天电路板,他接到一家广告公司通知面试的电话。他扔掉烙铁不死心地抓着最后一线希望,令我和他都意外的是居然聘上了。
老大欣欣向荣上了不到三天班,又蔫了下来。他说这算什么狗屁广告设计公司。劳资天天在这里打俩字,跟客户沟通,字什么颜色,填什么底色,再送到招聘制作处去做个彩绘或灯箱。那时我刚拿到传说中的网络工程师认证。几经挫折后经熟人介绍去广埠屯电脑城一家新开的店铺打工。兼做技术及站柜台,月薪五百,包中餐。有一天装机写配置单,因为业务不太熟,快装完机才发现忘写了硬盘,而那人坚持不肯加付硬盘钱,他说只预算了这么多身上也只带了这么多。而拆了包装的货又不能退,无奈我给倒贴了硬盘钱、四百块。做满一个月后我灰溜溜的辞了职。应聘进了创联。
并认识了隔壁蛋糕店里的小清。小清是蛋糕店里调奶油的员工。每天清晨我和同事买早餐时总能透过好摆满蛋糕的玻璃橱窗望见她,她戴着高高的糕点师帽子和长及臂弯洁白的乳胶手套,低着头一丝不茍的和着奶油,像玩泥巴的小女孩。她裸露的肌肤和凝结的奶油一样白腻。我同事小池有天不经意的咂着嘴说,蛋糕店MM这么多,要是能勾搭上一个多好,不愁没有奶油蛋糕吃了。我把这话听进心里,并付诸了行动。那天她们收银机出了点问题,我摆足了表情把问题搞定,蛋糕店的美女们用崇拜的眼神目送我出门。晚上回家时我特意绕了个弯,倚着自行车在拐角等她。那时候她住古田二路,我住宗关。一个朝南,一个往北。我挂着耳机在她必经的小道拐角处等她。坦白说,倘若蛋糕店的MM们站一排让我挑的话,事实上我更喜欢店里的另一个女孩子,但人家住店里,不好下手。我和老大一致认同:爱情这东西首先得有动机,其次再幻想化。至于是谁并不重要,只有你愿意,你可以爱上任何一个人,人是本体是虚像,而动机和幻想才是纯粹而实在的。那天小清骑着一辆女士红色脚踏车,褪下工作服换上仔裤T恤的她更显出成熟挺拔的韵味(额,幻觉生效了)。意料之中,在拐角处她直接冲进我怀里并扭伤了脚,惟一算计失误的是没带创可贴——当时她是带着自行车一起冲进我怀里。后来小清笑吟吟的告诉我:那天她本来可以刹住车,但若她停下来,就不会发生后来这许多故事了。于是我的爱情观又加了一条:爱情就是互相算计。
那天我很man的载上她,单手骑车,另一只手牵着她的车。迎面的石子路坑坑洼洼。无尽的夕阳把我们身影掷向地面。我一路颠簸,一边还得哼哼哈哈的应对她的叽叽喳喳。最后一个大坑作了我们爱情的见证人。它横陈在路中间,我不可能两辆车同时绕过,我急呼:小清下来一下,小清快下来,快跳、哎、哎。小清不仅没跳车,绕在我腰间的臂弯反而攥更紧了,而且像个恶作剧得逞调皮的小姑娘一样咯咯的笑了起来,得意地晃荡起双腿。这更加速了我们的车毁人亡。我和她一头栽进了路边的一片高梁地。她四仰八叉压在我身上不肯动,仍咯咯地笑个不停。好一会儿忽然止住笑声,正过脸睁大眼睛,我无辜的与她对视,她认真地问:你说,这算爱情吗?我心想,如果他娘的是你背枕一自行车,腿上还架一自行车,而换作我压你身上,你就不会有这种浪漫感觉了。我掐着自己的胳膊没说出这句话,取而代之违心的讪笑着说算吧。阳光把她的脸映得通红,她忽然闭上眼睛。很明显的信号。我只得吃力的把嘴唇凑过去在她左脸颊贴了一下。很显然她把我抖抖索索的吻当作是不好意思。很热烈的回吻了我。那一刻,我差点背过气来,说不出甜蜜还是悲伤。
我们很自然的走在一起了,但我却没有实现天天吃奶油的梦想。原来那些奶油是客户当天定做的蛋糕,论秤的,根本不可能随便往嘴里塞更不用说带出来了。她退掉租房和我同住,每天早晨她洗头发时我帮忙揉搓,然后用单车载她上班,沿路买她喜欢的加了花生浆的沙县蒸饺和永和豆浆。周未我们一起挤公交去汉口买精武鸭脖,或去汉江路吃傣妹火锅,逛逛汉正街的打折衣服。再称些核桃、杏仁、干梅等小零食回家。回去的公交更挤,小清往往因抓不到扶手而躲进我大敞的外衣里双臂环抱着我,大吃一惊:哇,你怎么瘦得跟柱子一样。然后拿零食喂我。这样简单的相爱多好,没有存款,没有房子(廉租房),没有第三者,没有闲言碎语,没有来自家庭的负担,没有对未来的任何幻想。小清说:从前,我一个人很快乐,直到认识你,我才感到幸福。
后来某一天,她疯狂爱上了精武路的鸭脖子,并自认为发现商机:鸭脖子又咸又辣,但周边没一家饮品店。她温柔有加的鼓动我分头去借钱,并说这是未来生活保障的基础,于是我们辞了职在精武路盘下一爿店,转开了现在的寒轩茶坊。这在我以前的日志里都有记录。总的来说,生意还算不错。
安妮说:婚姻就是两个人的离群索居。我信!这样的日子大约过了半年,我几乎和以往的朋友失去了任何联系,除了老大。这厮总是千方百计希望感受我们的甜蜜。他会在清晨没头没脑的来消息:你早晨起来时觉得悲伤吗?我回,有爱就有幻想就没有悲伤。他又问:如果你早晨起来用膝盖都想得到一天要做的事你会觉得悲伤吗?有时候是文绉绉的感慨:我不确定我该去哪里但我确定我不该留在这里。每天对着屏幕点鼠标,我的脸都被辐射成屏幕一样的方形。我说操,照你这么说,喂猪人的脸就是猪脸了。那养大象的呢?你别一怨男似的。要不你就回来,你年轻时不是会弹吉它么,你回来在我们店门口弹一弹,提点人气和生意。有我们吃的就饿不死你。我本意是寒碜他,老大却当了真,他打着哈哈说:等我的艺术形象再生动点我就回去。那时我不用辞职,老板会主动炒掉我!
没想到他今天就回来了,而且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我换上便装去火车站,临行前,叮嘱小清早些打点了收摊回家做饭,一会有朋友来一起吃饭。武汉大兴土木建地铁又投资几个亿新建汉正街地下商圈。处处堵车。我到达火车站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在拥挤的人群中找了好几个来回,恩是没找到老大,打电话也没人接。最后望见离火车站不远处一群人在围观着什么,我心说:坏了,未必这厮……赶紧挤将进去,果然是他:

我记得你曾是怎样热烈地盛开
今夜你的黑头发
是岩石上寂寞的黑夜
黑夜是神的伤口
你是我的伤口
我所见到的少女
孤独的少女
你不能突然回到荒凉
你不能悲伤的一个人走在十月阳光明媚的大街上
如果我中止歌唱如果我意外地把你忘记
请不要悲伤请你不要悲伤
我记得你曾是怎样热烈地盛开

老大斜倚着一棵小树,用他心爱的红棉牌吉它自弹自唱着。十月明媚的阳光打在他桀佶不骜飞扬拨扈的长发和胡子上,我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校园时代。所不同的是他面前开着的吉它盒里盛了大大小小一些钞票。一曲终了,围观者鼓掌。又陆续有人扔了面额不等的钞票。老大摆开架子又准备来一曲,我一把扯他出人群。有些责怪的说,才下火车就打把卖艺啊。真当你是流浪歌手!老大嘿嘿一笑,把盒里的票子几把捋进兜里,说你看,这些钱够打的回去,还够晚上加个餐嗯。
打的果然快很多。正赶上小清收摊。我悄悄转到店侧,用眼神示意老大去逗逗她。老大背着吉它大摇大摆去柜台猛一拍:奶茶都有什么口味的?若是平时,小清肯定尽心尽责的对照单子介绍。或呶呶嘴,让顾客看柜台下的宣传单。但今天小清中了邪似的盯着老大看,别说老大,我在一旁也被看得心里直发毛。老大说额,就来份香芋的。小清咦了声,拍着手笑了起来,她说你们别哄我,你是韩露吧?常听文军提起你。我就不信世上还有第二个人有这身装扮。老大得意而腼腆的笑了。小清娴熟的调好奶茶。然后帮我一起用门板封住窗口。一路上我拎着老大的大包小包,仨人有说有笑的回屋去。
下午的饭菜真是丰盛。除了我平常最爱吃的糖醋里脊、鱼头火锅、蒜苗鸡蛋还有新鲜的鸭脖子,热气腾腾的坛子鸡,以及清炒凉拌的素菜三两盘。这比我印象中过节的菜都要丰盛。我说小清,你把老大当什么了,我看胡锦涛来这考察你烧的菜也不会比这多。未必他吃的完吧。小清抿着嘴嘿嘿的笑,她说有朋自远方来么,别这么小器撒。然后央我去楼下超市买几瓶酒。我有些气恼的说你知道我不喝酒,甭管谁来了也不陪。小清大眼一瞪说,我陪!
吃饭的时候,老大神采飞扬的讲起他在外面的生活。讲上海雄伟壮阔的黄浦江、环城的地铁线用颜色标记区分、地铁口年轻而忧伤的流浪歌手、晚间灯光璀灿的东方明珠以及阿拉上海人的方言。我只是随声应和一下,小清却听入了迷。她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以至于筷子送到嘴边的饭菜忘了吃。我很讨好的往她碗里夹菜,偶尔直接送进她嘴里,但她连一个感激的笑容都不肯给,甚至连头都不回,只是机械的嚼着,眼神迷恋着老大神采奕奕的脸。放下碗,老大即兴弹起那首《我记得你曾是怎样热烈地盛开》。小清轻轻和着拍子,整个人都陶醉了。
当晚,老大向这个屋里的主人宣称,他决定做传说中的流浪歌手(事实上他今天已经做过一回),和着年轻的节奏,年轻、梦想、远方、流浪!我不仅没表示反对,反而有些高兴。庆幸他的归来没搅乱我和小清滋润甜蜜的小生活。我以为老大走后,我们的生活会一如既往的持续到下个世纪。这很好,我说过我喜欢熟悉的生活。但小清的表现令我不安,晚上她在枕边,时而自言自语时而抱紧我热烈地吻我。我睁开朦胧的双眼借着洁白的月色,她的眼神像猫科动物闪着光泽。她附在我耳边嗲声嗲气的说我要跟他走,好不好。我睡意正浓,随口哼了声,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早晨被一阵丁丁当当的碗筷声吵醒。小清和老大笑咪咪的请我起床,哇噢,我敢说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丰盛的早餐!今天吃饭的气氛和昨天天壤之别。他们都闷着头似有心事!
我有些不经意的问,怎么啦,胃口不好?
老大抬头抱拳说额,多谢兄弟款待,我准备吃完饭就走。
我哈哈一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个急性子,我就欣赏你一说就做的个性。不管怎么混,按自己意愿生活最好了,混不好记得这里永远留你的一副碗筷和一张床铺。
小清脸上的笑容很快盛开了。她嘟着嘴说,我还担心你不让我们今天走呢。
我刮刮她鼻子,嘿嘿笑着说怎么会呢怎么会呢。等脑袋反应过来,大喝一声,你是说你们一起走?韩露,你有没有搞错,她是我的女朋友!

共 8588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青春,浪漫,唯美,文字一如那时的爱情,在青葱岁月留下明媚的伤。多年之后,当我们回忆过去,回忆曾经的种种,是否只留下淡淡的惆怅?文字生动,笔法娴熟,整篇文字于小儿女的爱情中透着一种沉稳的大气,推荐阅读。【编辑:上官欢儿】
1 楼 文友: 2010-09-14 11:06: 9 青春,浪漫,唯美,文字一如那时的爱情,在青葱岁月留下明媚的伤。多年之后,当我们回忆过去,回忆曾经的种种,是否只留下淡淡的惆怅?文字生动,笔法娴熟,整篇文字于小儿女的爱情中透着一种沉稳的大气,虽然早就过了青春岁月,可是,看到这样的文字,仍然是喜欢,徜徉其中,很多陈年往事也似乎随之而来,问好朋友,欢迎常来。跑步后怎么拉伸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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