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心胸像大草原般辽阔

父亲的心胸像大草原般辽阔

上一篇上我说过母亲是条河，那么父亲就是这条河流过的草原。想想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有一条河湾来绕去的流着，就是不肯离开草原；草原张开它博大的胸怀拥抱着河流，就好比父亲母亲永远缠绵在一起的一幅美丽画卷！说过河，今天我要说心中的草原—我慈爱的父亲。

上。

上个世纪二十年代，我的太爷达日瓦得了一个孙子。当时，他已经是胃癌晚期了。人们把这个孩子抱到他面前时，他的冷冷的眼神中有了热度，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他说：这个孩子有些灵气，就叫哈斯出鲁吧！长大了让他去学医。

哈斯出鲁，蒙语的意思是玉石。也许太爷是希望他像通灵宝玉一样，既有灵气又珍贵，学会医术能救人危难。可是，他料不到，他的宝贝孙子的一生竟命运多舛。

父亲八岁时，被家人送到庙里当了，这是蒙古人的习俗。这样小的年纪，离开父母和家人，一个人在庙里该怎样苦熬着，只有一周一次奶奶来见他。

父亲十七岁时，当时的政府从有名望的家族里选出了数十个年轻人，送去学习。被选上的人中有父亲，走的那天，爷爷卧病不起，他一个人背着行李，顺着大人指引的方向前行。一路上，见不到几个放牧人，望不到边的戈壁滩上，衰草枯枝，满眼荒凉。那种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三年学期熬过去了，父亲回国了。他被安排在乌兰浩特警察，当了负责检查军风军纪的宪兵。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加上家庭出身划为富农，又是从留学回来的，各种运动中都被对象，解放后（1947年内蒙古率先解放于全国）父亲被派到基层的学校当了校长，后被调到交通工作到离休。

我无法为父亲做完整的性格定性。日常生活中，父亲是个粗线条的人，周围人说他好也好，说孬也罢，他从不会去计较；饭菜可口与否，于他是无所谓的，只要吃饱就行。他让母亲掌管一切，这在我们老家那里是少有的，而他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有人来我们家办事，他会跟人家说：我不管事情的，等我们女当家的下班了跟她说吧！

但是在工作中，父亲心细如发，毫不含混。父亲还是个爱学习求进步的人，经常是书本杂志不离手。父亲的基础母语是蒙古文，但他有惊人的自学能力，不仅汉语文学的好，古汉语学的也很棒，中国的四大名著他看的都是老版的古文。父亲对文言文运用的熟练程度，连高学历的都很佩服他。但他又很谦虚，把自己说成是半个知识分子，不说是全的。他读过的书籍很多，重点部分用铅笔做下记号，读过的书要做笔记，但父亲从不读外国文学。

父亲说汉话不像母亲那么流利，总是丢不下浓重的蒙古音调，说不出了就用这个…这个…”来代替。父亲c和s不分，把葱叫松，曹叫芍。父亲写8也很有特点，上头一个圈，下头一个圈，快写时它们是有间隙的。父亲总要把不知道说成知不道”

母亲能干，但性格很急躁。父亲温和细致，从不发火。我从小到大，没看过父亲母亲吵架。原因很简单，母亲为家庭锁事唠叨的时候，父亲就躲出去。等他回来，母也就消气了，他们是一对多少人夸赞的珠联璧合的好搭档啊！生活中父亲对我们这些孩子从不打骂，甚至重重的训斥都没有过。这使我们常常把爱的天平倾向于父亲。

小时候姐姐喜欢拿我开心，不单给我起外号，找时机捉弄我。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叫碗笑的游戏：一人拿一只碗，碗里倒进半碗水，让我学着她的样子做，中间不许看手指，只能直视对方动作，完成到位有奖。我努力地学她的样子做，手指头点下水，摸碗底画脸。姐姐笑得前仰后合，可我不知道她在笑啥。最后姐姐让我照镜子，这才发觉，我原来满脸是锅灰，是姐姐在我的碗底涂了锅灰。她的脸是净净的，我感觉上当了，哭的不行。我哪会受这种委屈呀，花着脸找父亲告状。父亲单位离家很近，不过五六十米的距离。他看了我的大花脸，忍不住地笑了，让我在他那里洗了脸，劝我不要跟姐姐生气了，说姐姐的笑话确实做过了头。还把我很早以前就喜欢着的一支天蓝色钢笔给了我。我从懂事时起，就知道父亲爱笔，在中山装左上兜里总要别着两只钢笔。那一次，他把其中一支给了我。

下。

文革开始了，父亲由于历史问题，首当其冲受到冲击。他被定为历史上有污点的人。但他能以让人想不到的态度来对待。他被揪去批斗回来，竟然认真地研究派批斗他时说过的恶言恶语，有哪些用词不对。

他带着几分幽默说：这帮臭小子，业务不行，捉弄人的坏把戏学的倒不赖，还让我坐直升飞机。 他所说的直升飞机是捉弄人的一种行为，有的地方叫金鸡独立

他边说边为我们学着单腿站立，手足比划腰带子被解下，一头绑定在固定处，另一只脚高高向后抬起，伸开两臂找平衡，稍微挪动一下，就会人仰马翻。小时候的我们不懂事，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现在想起起来真想大哭一场，大难面前英勇不屈把自己不堪入目的事情当笑话讲给我们听唯独我父亲。

在父亲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愁眉苦脸四个字。

父亲是个很认真的人，有时甚至到了让人难以理解的地步。文革期间，他被，但只要有时间，父亲就会读书，读厚厚几大本马列，著作。给我们讲解的农村包围城市有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讲解马列主义是辩证唯物论的聚合体。让我们有时间可以读一读。

父亲是个会生活，并且有独道眼光的人。我们小时候，他公出回来给我们带回布拉基（人叫的裙子）白底上配的酱紫色彩，有花，蝴蝶在飞舞，穿出去真让人羡慕的不得了。

父亲在被群专关押之前被单位指令到下面的养路工区劳动，那儿离家足有四五十里路程。让他赶牛车拉土方，这个活很累人，装土、卸土都由他一人来完成。母亲很惦念他，常找过路车让我们为父亲送些吃的穿的。没有过路车，我就跟姐姐骑一台自行车；路远，就一段一段的轮换着骑。父亲见了我们既高兴又心疼，他不忍心我们再为他辛苦，吃过中饭也不休息一下，领着我们去截过路车。直到安顿好了，他才放心回去劳动。

我下乡的时候，是以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身份下去的。父亲教我好好劳动，不要想的太多。我听父亲的话，好好劳动，两年后被抽调回来，成为煤矿的建设者。

父亲知道后特别高兴，那时父亲也恢复了工作，一个很大的仓库，穿着工作服忙来忙去的。我走的那一天，他非要亲自送我上车站，穿上一身干净的浅灰色工装，帮我拿着行李，高高兴兴的走在路上。我认真的打量着父亲，不到六十岁的人竟然有些驼背了，跟以前叛若两人。眼睛上戴了个很普通的平光镜，为的是保护一只害了青光眼并且已经开始塌陷了的眼睛。父亲的牙齿很好，没有一颗脱落，但他的下巴微微翘起，腮两边的肉自然垂了下来。头发也开始灰白了，以前很讲究的人，现在竟也胡子拉碴了…这到底是咋啦！我鼻子发酸，眼泪流了下来。

我到矿区工作不到两年，父亲的问题彻底平反了，公正还是倾赖了父亲。政府为弥补父母多年的委屈，给盖了三间大瓦房，文革中扣发的工资也补齐了。父亲给我写信，告诉我这些喜事，这也是父亲给我写的第一封信。他让我放下一切包袱努力工作，还有就是多年以来我们做他儿女的亏欠之情。我哪会怪罪父亲，心疼和感激还来不及呢。记得九岁那年我被牛车撞了，父亲听到，连夜从下乡工作组的地方骑马赶回，忙乱之中一只手套丢失了，从不相信迷信的他以为女儿的一只手出了问题。看到平安才放下心来。

我婚后有了孩子，就放在父母身边。为了小外孙的健康成长，父亲每两天一次到很远的牧人家里买两斤鲜奶，一斤是当天喝的，另一斤吊在小园子自挖的水井里，留着第二天喝。

我们以为受了半辈子苦的父母，终于等来了幸福，他们可以享享福了。哪里会想到，母亲的身体最先出了问题，离我们而去。母亲走后的第六个年头，父亲又循着她的足迹，去了另一个世界团聚了。

我后悔父亲在时没有很好的尽孝，总认为父亲的身体还可以，病了、伤痛了他从来不肯说，更不会哼哼叫唤多么的难受。感到唯一让自己宽慰的是，有一年冬天我回家，看到父亲的脚起了脚气，他很难受。我烧了水，调好温度，俯下身为他洗脚，又仔细地为他修了脚。

父亲走了。他的一生坎坎坷坷，但他心胸宽广，做事认真，才得以在大风大浪中没有沉没。他的丰富的精神世界，永远是我们学习的楷模。

我说母亲是条河，在宽阔的草原上自由流淌；父亲就是她依偎着的那座草原，生前，他们在一起，现在，他们仍然在一起。而且，生生世世永远也不会分离。

写后语：在我记忆里，父亲从老家奈曼旗到兴安盟现在的第二故乡，只借工作之便回过一趟老家。都去了哪儿哪儿，老一辈人谁谁健在等所见所闻都一一跟母亲说了。在我的记忆里，父亲高兴之余总要谈起家乡的怪柳。就十七岁那年，怀揣着入学书，一人背着行囊奔跑在沙坨地里的画面，在我心里总也挥之不去的。在写父亲的篇章里，我用收集到的老家怪柳来纪念我的父亲意义非凡。

在此篇我还想说的是，我要找时机回一趟老家，那里才是我家族的根。寻根之旅不很麻烦，我们有名望家族我的祖的根系，太爷是桑都冷治家有方，有成群的牛羊，田地多少，说桑都冷的套布（牧场）桑都冷的田地无人不晓。太爷达日瓦是当地王爷封予的红顶太极，他先后娶过俩老婆，生了仨儿子。我们是他和大太太所生子孙，我的爷爷叫阿日木扎。二爷和小爷爷是另一个母亲的孩子。二爷是，叫热格丹，在他侄儿家被善养，六十一岁那年过世的，就在我们家。小爷爷名讳：其木德，小奶奶名讳老丫图。他们的儿子们分别叫：额尔顿出鲁，也叫额尔德。二的是布和出鲁，三叔文都苏。最小的三叔也八十三岁了，前面两个叔叔都已过世。不会忘记我的大伯是宝鲁出鲁。

简介：本名：娜仁高娃，生于1954 年，内蒙古人。蒙文基础，高中学历。从工人岗位上退下来后移居他乡多年，闲暇时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点滴，描写人生酸甜苦辣。坚持做自已，写极富有个性色彩的文字是我今后的追求。现有诳言几句：七十岁后定能写出很多漂亮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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