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br镇上来了个拾荒妇(1)


镇上来了个拾荒妇,谁都说不清她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她来做什么,有一天她就挑着扁担(其实就是一根带皮的树枝)出现了。扁担上挂着两个蛇皮袋和各色塑料袋,她的头让人联想到儿童拙劣的涂鸦狮子,夹灰的毛发一戳戳竖起。我没仔细端详过她,总归有五十上下了,裸露的肌肤黑腻腻的,应该能搓下许多泥来。我很少听到有人讨论她,有一次是在奶茶店,两个中年人正在调侃店小妹,说到那个女人有点疯癫。突然戴眼镜的那个男人说,你不是还没老婆吗?看准没人时就带回去呗。另一个嗤了一声,又老又丑,谁要?戴眼镜的劝他,别看现在黑麻麻的,带回家洗一下就白白净净了。说罢笑了两声。
开始时同样难以确切弄清的是她如何解决食宿。她刚出现时似乎讨过一阵饭,起码我曾亲眼见过一次。那时我从李家小卖部出来就见到了她,那应该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她右手扶着肩上的木棍,左手拿着个空泡面盒,裤管卷到膝盖,光着脚,走到门口有人的地方,就停下来微微伸出泡面盒,嘴唇翕动。一路下来,只有些一角的硬币。李婶把在门口吃零食的小儿子拉了进去,“快回来,不然别人要找你要吃的了。”除了这一次,后来我就没有见过了,有时见她在饭馆附近、小吃店门口捡一些装吃食的包装袋。
那一阵子我出门常看见她。有一次将近垃圾池时看见里面有个人猫着腰扒拉着。捡废品不罕见,镇上就有几个老妪是靠捡废品为生的,不过她们都是用长长的铁钳把易拉罐、塑料瓶夹到蛇皮袋里,我没见过她们就这么徒手去翻垃圾池。我的预感没错,是那个新来的。我远远站住,不知为什么,我总不愿当着她们的面把垃圾袋扔进去,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走过去时,难闻的气味扑鼻而至,馊味、金属味、屎尿味杂在一起,阻人前行。我尽量不弄出声响,但正要把袋子靠墙放下时她还是回头了。她没有像其他拾荒妇一样要我递给她,看了我一眼后,又往气味最浓处踏了一步。她身后堆着的,有瓶罐、废铁、纸皮,还有一个大大的塑料袋,装着各色废纸,废纸价格很贱,回收站按每斤一毛来称,我估计塞满一大袋勉强能卖到一块。
不知为什么,我开始留心起这个人来。当然我并没有跟踪她,事实上我什么都没做,只不过当我在路上时会见到她。我的意思是,我们每天都在路上见到几百上千个人,但是大部分都跟没见到差不多,只有少数一些人,或漂亮、或怪异、或残疾,总之是有什么特异之处,才让我们觉得见到了这个人。这个有些佝偻的拾荒妇之所以让我注意到,也许是因为她是新出现在镇子上的吧。
总之,我总是经常见到她肩压扁担慢慢走着。有时她躲在角落里,用废弃的泡面盒吃东西。我没有走近看过,所以也不知道吃的是什么。比这稍微常见一些的,是她经常从别人家门前的空地上站起来。她只是坐在边上,坐着的时候会用抱住膝盖把头埋进去,有时用蛇皮袋垫着躺下。我没见过有人赶她,只是一有人往这家门口走来,她就立刻站起来收拾东西走开,走到很远外又重新坐下。
第二次近距离见到她是在李姐的小卖部。
我付钱的时候,她来到门口,站了一会才说,“地图,有没有地图?”
“没有。”
“没有?”她显得有些错愕,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店里没有地图卖。
李二姐摇了摇头。
“地图,没有的?”她望了望货架,又看了看大门两侧。
李二姐用一种人们对待傻子时的语气回答她,
“没有,没地图。没有的。”
“前面有家书店,那里有。”我说。
出于好奇,我带她来到书店。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我有时会回头看看她是不是还跟在后面。我想问问她要地图做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这儿,”我对妻子说,“她要地图。”
“这有地图?”进到屋子里后,她身上的气味更加明显了。
“有,想要什么地图?”我和妻子带她走进去。
“有噢?”她这才开始笑起来。她笑起来时露出一口黄牙,让人更不愿靠近。
妻子也笑了笑,“中国地图?还是什么?”
“山西,”她空着的那只手比划了一下。“山西的。”
她的口音很重,我抓不准她说的是陕西还是山西,不过对我们来说都一样远。
“太原那个山西?”妻子想了想,和我对望一眼才问她。
“哎,哎。”
“这儿?”我拿起一张16开的中国行政图,手指点到山西的位置。
她把挑着的行李放下,双手接过地图,“这里是山西?”
“对。我们在这个位置。”我又把广西的位置指给她看。
她咧开嘴笑着,右手在地图上摩挲。
“你要去山西?”我们渐渐适应了气味。
“是,是,去找我儿子。”
“你怎么去?”妻子问。
“这里就是山西嚯?”她还是问。
“对,这就是山西。你去干什么?”妻子也还是问。
“找我儿子。”她还发出了噢、噢两声,不知是什么意思。
我转向妻子,又把目光投向地板,妻子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我听得出。
“山西?山西离这一千多公里。”她的语调跟早上把我叫醒时一样。
她没有说话,专注看着地图。妻子问她去山西干什么,这是决心劝阻前的例行过问。
“我儿子,去山西打工,他好久没回来喽。”她终于抬起头来,我见她仍在笑着。
我问她去多久了。
“我儿子,我儿子十八岁就出去喽,去山西打工。”她的手挥了一下。
“一直没回来?”我问,妻子也皱起眉头。
“没有,他十八岁出去了,没回来。”她的笑容慢慢收敛,似乎才想到没什么该笑的。我和妻子对望了一眼。
“我找找他。”她低下头,垂下的手刮了刮蛇皮袋,发出细微的声响,像个犯了错的学生正在等着挨训。妻子没有再问什么。我们没有大幅的山西地图,只有一些各地的旅游图册,我拿了一本给她。我们没有再跟她说山西在哪,太原又是哪,因为我们也没有去过这么远的地方。

共 2157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说到谋生手段,拾荒者应该是最低贱的职业了。但人的心灵和谋生手段没有关系,文中的拾荒者又老又丑,没有固定的食宿场所,没有心情来修饰料理自己的外表,但她有着和平常人一样的慈母情怀,想通过自己力所能及的劳动去完成自己的心愿。作品取材新颖,情节曲折,笔锋独到。欣赏佳作,推荐共赏!【编辑:海淼】
2 楼 文友: 2018-0 -22 15:00: 欢迎文友来江山文学网安家发文,感谢投稿支持微小说栏目,期待精彩继续,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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