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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阎王路上没老少(1)

唉,“真是阎王路上没老少!”我不是前两天还在县城饭店里喝闷酒吗?今天就躺在这上下左右前后六面不通风的棺材里,被抬出去“入土为安”了。
怪谁呢?全怪自己一时打错了算盘。当时让他去当兵,只以为凭他小子的能耐,咋也不愁混个一官半职,落个“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免得留在村里搅的老子不得安生。谁料到部队偏偏就改变了提干方针,反倒让他捞了张党票回来,为夺我的权创造了条件!唉,这真是“搬起石头捣了自己的脚”。要是当时不放他去当兵,就当他的生产队长,哼!受死哇还不是给我脸上贴金?谁料到老天不开眼,专和我作对咧!偏偏叫他入了党,又让他回来了。回来了也罢,偏偏又赶上什么“机构改革”、“干部四化”,众人生着法儿非要扶他上台不行!上台就上台吧,干啥还要我反省自己的问题?哼!要不受他们那肚子气,我能去饿着肚子喝那闷酒?不喝那闷酒,我能连人带车子栽下河桥?不栽下河桥,我能扔下那花花世界,睡进这憋气的木匣匣吗?哼!他们都是杀我的凶手!我死不瞑目!死了也要到阎王殿上去告状!
噢,开始舁棺材了。唉,再也看不到家里明箱蜡柜的摆设,再也住不上这前面玻璃亮堂堂,带着后洞宽敞敞,舒服又惬意的住房了。唉,这房子盖成还不到两年咧,自己是住得太短了。不过也好!我这一死,问题也就带到土里去了。共产党一向不找子孙后代算经济帐,儿孙后辈可就尽落了!若是不死,哼,真不知这房子还能不能站住,即使能站着也说不上跟谁姓咧……
咋了?舁了一下又放下了?噢,准是舁出街门放上抬架了。啊,我多想再看看自己修起的青砖走马大门楼呀!这门楼光砖就用了三千多,人工用了三十多个咧!人们都说比公社的门面还排场的多咧。不过,修时自己光管了大师傅几顿饭……
咋吵得这么厉害!啊,一定是看热闹的人太多了。听,唢呐吹起来了。真热闹啊!那几年不让出殡用鼓匠,看起来还是有得好,听这高亢、悲壮的乐声,多庄严啊!这表明葬礼的隆重,说明死者的尊严。啊,送殡的出来了!这走在前面的不是玉花妹子吗?哭得倒挺恸的。应该,应该!不是她哥我当书记,她能到县里当了工人?能找下当商业局长的女婿?那是素兰了,也哭得够恸的。要知道她才虚岁十七呀!唉,可惜还是个临时工。唉,孩子啊,爹再也不能替你搬人说面办转正了……
“叭嚓——”
这么响!这是打教子盆了……咋这么长时间没人舁材?咋这么嘈杂?
“喂,就差三个人了大家谁行行好,和招架招架!”
这是拜把兄弟——治保主任“楞棍”的声音。倒霉!听这话是没人舁材,一下起不了灵了!全他娘是些活死人!不会预先多叫几个吃饭的?现在的人眼皮薄,人一死,情就绝。还当我当书记盖房呀!都抢了鼻子碰了牙地来尽义务咧!这些只会囔糠的饭桶!哼,我要还活着,非好好整治整治这些捣蛋鬼不可!就和那年“楞棍”妈出殡似的!那次,只有六个舁材的。舁材要八个人才行咧!这是我在文化革命中唯一没破的四旧。那些看热闹的,十八九的有,二三十的有,四五十的也有。哪一个舁不动棺材?可就是不照架!就算“楞棍”当专政组长专拿棍子攉拉开打人,从不和人舁材吧,旁人还能看这样的好看?哼!当地里叫民兵连长集合了一个排就解决问题了。事后也没轻饶那些狗娘养的们:凡当时在场能舁动材而没动手的,都参加了三天学习班,每人罚工十个。罪名嘛,很简单现成:“站错了阶级立场,看贫下中农的好看,为阶级敌人张目助气!”可现在……就让“楞棍”叫人?咳,那不等于拿上棍子叫狗——越叫越远。不是吗?大概足有半个钟头了吧,还不觉得有动静。
“喂,三宝、二狗,你们两个过来就凑够了!”
这是谁呢?听声音倒像他——他倒帮起我的忙来了,真难叫人相信。不过他这个人就是怪,有时就好办些出人意料的事。像两个月前素兰傍晚下班从城里回家,让两个流氓截住,要不是他舍身拼命地给解围,咳,那可就连我的老脸也要丢尽了。要是换个人,哼,早就“眼不见为净”绕道走了,巴不得我丢人败兴呢!咳,他这个人可真不好捉摸……
“二狗,别去。让他两个儿子用车拉!”
不听也知道这是谁说的。好哇!真他妈翻天了!反动富农的儿子也这样挓挲开了!那年他老子放牛咬了队里的十来棵玉茭苗,抓到大队让专政组“帮助”了几下就蹬了腿。人他娘也日怪咧,“楞棍”妈一个贫农老婆子没人舁,轮到这富农了,倒他娘尽抢杠子的。真要活活把人气死!当下我就喝住舁材的,硬逼着小狗日的用小平车拉。哼!那次他这个“程咬金”就杀出来了:不顾我的吼喝,偏要和富农羔子拉棺材。事后办他的学习班,他还狗咬碗片——满嘴词(瓷)咧!说什么他是怕反动富农尸首和思想腐烂发臭传染人咧,赶快埋掉就肃清了流毒,竟然还引出一段“最高指示”来,真使人哭笑不得又无话可说!
“秀元,你这是甚话!你还没尝够没人舁材的苦楚!来,我偏要你舁!”
唉,他竟然发火了,为我的事发火了!
“来,舁吧!做人要宽宏大量。常言道‘死后无仇’咧!”
“唔,我舁。”
看看,倒底是书记说话抵事咧。手中无权,灰猴一只,倒是死了干净!免得受那些不三不四的窝囊气!
“嘟呜打……打呜嘟……”
唔,唢呐又吹起来了。棺材也升起来了。唉,总算起了灵啦!
……
“啊……哎呀呀!这,这是咋了?”
“叫唤啥?没死在河滩里就够好啦!”
咋?这是他和我老婆说话咧!怎么——我没死?咋了?我的两眼又干又涩,费了九牛二虎的气力也睁不开!啊,好不容易睁开条缝缝了。啊,看见了,我原来爬在人家背上咧!站在他身边的不正是我老婆“把家虎”吗?抠眉凹眼的还生气咧!他把我从背上放到炕上了。我还真得活着,而且终于又躺到自己玻璃窗子亮堂堂,带着后洞宽敞敞的住房里了。哼,刚才不过是作了一个不大愉快的噩梦!老子还在这个花花世界上!还可以尽兴欣赏自己修的走马大门楼,还可以生着法儿照顾自己没有转正的临时工女儿。真高兴啊!我要站起来尽兴跳腾几下!唉,不行啊!咋从头发梢到脚底板都软绵绵的,连一点劲儿都没有啊!噢……唉,自己咋这么忘心大呢!手中无权,灰猴一只了还高兴甚咧!再活着也是活受罪了……

共 2425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一篇绝妙的小说,用一个大梦尽情描述下台官员的心理状态,盛满强烈的反思色彩,浓郁的地方语言特色,使作品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让读者有身临其境之感。【编辑:耕天耘地】沈阳妇科医院咋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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