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点儿糕面(1)
这回,带点儿糕面吧每次离家时,母亲总要重复这句话。
母亲所说的糕面就是黄米面,蒸出的饭叫黄糕。肉是我的命,如果有黄糕的话我就不要命了,黄糕是我最最爱吃的饭,从小吃到大,从故乡吃到异乡。
很早以前,黍子就是我国的五谷之一,现在主产地在河北阳原、蔚县和山西一些地区,耐干旱,生长日期短。黍子去了皮即为黄米,黄米磨成面就是黄米面,做成的饭以黄糕为主,在古代是北方人的主食。
我的家乡阳原县,不但是东方人类的故乡,还盛产黍子,有着悠久的糕文化。阳原地处黄土高原和华北平原的过渡带,以山地和丘陵为主,桑干河水自西向东流淌了数千年,也养育了数以万计的阳原儿女,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黄土之上,将黍粒撒进泥土,秋天收获一片金黄,这种亘古不变的颜色,代代传承,永不褪色。
阳原特殊的土壤水质和气候条件非常适合种植黍子,做出的黄糕色泽金黄,口感香甜,黏糯精道。我在老家时常听卖莜面的喊坝上莜面”而我来塞北后又常听到阳原糕面”的叫卖声,这大概就是品牌诱惑吧,也足以见得阳原的糕面实实在在的好。
阳原人延续了老的生活习惯,午饭以黄糕为主,甚至有些人晚上还要吃糕,尤其是土生土长的庄稼人,他们更是顿顿离不开糕,也应了那句俗话三十里的莜面,四十里的糕,二十里的荞面饿断腰因为天天吃糕,那顾得上油炸呀,所以常吃的是面型糕(不炸的黄糕)只有逢年过节、婚丧嫁娶时才吃油炸糕。
由于吃糕历史悠久,自然就有了特有的习俗和文化。阳原人每家都有一个做糕的瓷盆叫糕盆,必然还会配个铲糕的铁铲子,筷子一定要足够粗,一次性筷子是万万夹不动糕的。我们管笼布叫蒸糕布,也许你反问:那你们就不蒸馒头吗?”嘿嘿,我们蒸馒头也用蒸糕布,你管得着吗?小样儿。”我们管青年男女订了婚叫吃了糕啦”在老家领了结婚证不算结婚,吃了婚宴炸糕才算结婚;盖房子不吃炸糕那还叫盖新房嘛;过年时不准备一缸炸糕那还叫过年嘛;就连老人离世了也得用炸糕送上一程。你还等着看下文了吧?要是在阳原,肯定会有人问你:你是等糕了,还是等菜了?”哈哈。
黄糕比较好做,和好面,上锅蒸,十分钟就熟。关键是搋糕,这可是手艺活,因为刚出锅的糕非常烫手,等凉了再搋就不精道了,所以手要麻利,三五下就搋好了,翻过来连手印都不留。在搋好的糕上摸一层麻油,立刻吹起小小的油泡,糕的甜味和油的香味顿时弥漫开来,看起来就有食欲。摸油的目的一为保温,二怕干皮。油炸糕分包馅的和不包馅的,不包馅的炸出后在上边撒些白糖,外焦里软,香甜可口;包馅的可包红糖、豆沙,也有菜馅的,像韭菜鸡蛋这样的素馅。可是,我偏偏爱吃面型糕,每次炸糕时都让母亲留一块儿,总觉得吃黄糕才叫过瘾。
吃糕需要蘸着菜吃,用筷子把糕夹成小块儿,蘸点儿菜放在嘴里,咕咚一声直接吞进肚里。外地人吃不了黄糕,放在嘴里左嚼又嚼,怎么也咽不下去,一不小心还得粘在天花板上,真是有点狗吃刺猬的感觉。常见的吃糕菜以熬大菜为主,什么土豆熬茄子,什么菠菜熬豆腐,我最爱吃的是酸菜熬粉条。上好的酸白菜切成丝儿,五花肉切成片儿,冻豆腐切成块儿,自家产的粉条儿备好。麻油上锅加热,花椒葱花炝锅,等香味儿出来后,猪肉入锅翻炒,淋上酱油,再放入酸菜翻炒,倒上水,放入粉条和冻豆腐,加盐和味精等调料,等开锅后温火慢炖,如果用砂锅、炉火,炖出的菜味道更佳。遇上这样的菜,我得吃上好大一块糕,直到肚皮圆圆,一口也吃不下去为止,但还是感觉意犹未尽,难怪母亲常说我儿子,吃糕能吃到嗓子眼儿还有拌菜,像腌菜丝儿拌豆腐,韭菜丝儿拌鸡蛋等等,每次跟外边的朋友说起时,他们总要问:鸡蛋还能拌着吃?也许只有吃糕的人才这样的创新吃法吧。偶尔也吃炒菜,比如西红柿烧鸡蛋,但炒蒜薹、炒青椒之类是万万不行的,就连我这样的吃糕大侠也无法咽下。
从小吃糕长大,喜欢看新长上来的绿油油的黍苗,喜欢望秋风里此起彼伏的黍浪,喜欢镰刀起起落落的那份潇洒,喜欢谷场上晾晒的那片金黄。在黍地里寻找一种叫米蛋的食物,在田垄上听蝈蝈唱出动听的歌,用黍子垛当掩体捉迷藏,用黍子秆儿编一只笼子,装蛐蛐,或是蝈蝈,还装着一串长长的故事,有儿时的欢乐和长大后的忧伤。
长大了,外出念书了,吃糕的机会少了,每次回家后母亲给做的第一顿饭必定是糕。在县城上班后,母亲给带着糕面,虽然妻子和女儿不怎么吃,但我还是经常吃。阳原的大街上到处是黄糕馆,不想做饭了就进去吃上一顿。来到塞北后,离老家远,母亲总是希望我能带些糕面。每当吃糕的时候才觉得家并不遥远,我仿佛看到父母就坐在炕头上,端着糕碗,微笑着看着我,看着我狼吞虎咽。
父亲已年近七十,腿脚不太利索,玉米地租给别人种,只种了几亩旱田,种些谷子和黍子。我想,他会一直坚持下去;母亲也会继续重复她那句话—这回,带点儿糕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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