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暗(1)

天色将暗，吹起了微风，河边的不知名小花，白白的一片，在风中摇摆着。邻边的酒客站了起来，往外边走去。魏伟是在这个时候跟我说起了这个事。
他眼睛闪缩着看了看四周，四周的人已经走空，只有服务生在收拾台面。他低下头压低了声音说，我要去杀一个人。
我的头往上抬了抬，看了看他，他的头垂得更低了，蚊子般的声音从他口中嗡嗡地溜了出来，真的，我要去杀一个人。
我笑着说，魏伟，你喝多了。
魏伟抬起头，一把喝掉半杯酒，酒是六十度的烈酒，是这小酒店特有的。然后盯着我的眼睛说，很认真地说，我要去杀一个人。
那认真的眼神让我打心里感到恐惧。我说，好好，我相信你还不行呀。然后给他倒了半杯酒。他脖子一仰，全喝下去了，站了起来，抓了一大把的脆皮花生，摇晃着身子，像电影中的醉八仙一样，一步一摇摆，往外面去了。
我瞧着他离开，一直消失在我的视线内。这个时候，“咚，咚……咚”小酒店墙壁的挂钟响了起来，我咪着眼睛，在心里算了算，不多不少，一共七下。

日子一切照旧。魏伟的那句我要去杀一个人的话，似乎就是这平庸重复日子里的一个笑话。他似乎已经忘记说过一句这样的狠话，这个话里，他很认真地说了要去杀一个人。事实是，他每天依旧在搬在抬，每个师傅都可以随便地指使他。这边的王师傅说，魏大个子，弄点泥浆过来，他颠着颠着哎的应了一声就提着桶子去了，那边的李师傅说，魏大个子，弄点砖头过来，不用多大功夫，暗红的砖头已经整整齐齐地堆彻在那。即使是在小李请假不在劳力不足的情况下，他这边跑那边跑，忙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咧着嘴笑，露出一排黄黄的牙齿。
整个工地里的人都知道，魏伟是个脾气很顺和的人，整个人长的完全是一个憨厚样，他的话不多，是个闷葫芦。这样的一个人，四十来岁的年纪，生活已经在上面划下了厚厚一层层的皱折。你说，这样的人又不是十几二十的愣头青了，早就过了脑袋一发热便拿上砍刀，胡里胡乱的耍上一遍。要去杀一个人，需何等的勇气，谁能相信。但这句话还是传了出来。在这糟糕的场地上，立刻引起哄笑。魏伟红着脸低着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言语更少了，只是拼命地干活。我看到他旧衣裳上一片潮湿，黝黑健壮的肌肉泛着一层密密的汗珠。他正在搬砖头，汗水从那张生活痕迹的脸上迅速爬落，滴在砖头上，蒸发掉在热火的空气中。他看了我一眼，头更低了，然后推起装载车，走了。
他的这一眼，似乎包括着一些意味。我难免会有这样的猜测，他会不会认为是我将那一句话暴露在这灰尘与热气的混淆当中。那是他的一点秘密，是他跟我之间的共享和约定。事实上，我还不至于会将他的这句话说与大家听，虽然很大程度上我将那当成一个笑料，是这个沉默的大叔以他自身为材料，用这笨拙的言语来构建了一个劣笑话。这笑话，真的，一点都不好笑。
晚上，歇工的人饭撑了酒满了，于是又开始了例常。
一张充满油腻痕迹的破桌子，围着这个工地里的老少爷们，其中也不有乏巾帼不让须眉的妇女。这些巾帼挤在一大堆的汗臭中，就着他们那些黄段子，有滋有味的。
买大赔大，买小赔小，老少无欺！
这把买啥？
买大。
买小。
哥压十点！
唉，怎么又开小。他妈的，一连好几把小了。
操，老娘准备买小的，活不该听你这龟孙子的！
嘿，关老子屁事！得，你自个买去，别跟老子说！
还买个屁。这油烟熏出来的“人头”全白熏了。
那还不简单，给老王香一个，不就结了。
去去，去。你这多大的屁孩，满脑壳啥不好装，干装屎尿。
从人群中腾出一只手来，对着在不远处抽水烟的魏伟说，那杀人犯呢，过来过来，给大伙买瓶可乐去。
从那句话传了出去后，魏伟的大名彻底沦为“杀人犯”，成为大伙打趣的对象。连年纪只有十八岁的莫狗儿都会在他跟前起闹，一大早起来时候就嗓开喉咙：“今天你杀了吗！”

魏伟接过钱，往小卖部走去。这样的赌博他是从来都不凑热闹，也从不提着脑壳往桌上盯。做厨房活的老婆娘逗他，老魏，玩两手。他摆着双手晃着脑袋，这玩意不好这玩意不好！
哎呀，怕啥，多乐呀！辛辛苦苦赚那点钱留着干嘛用，存棺材本不成。
有时别人硬是把他往里拉，又塞给他钱，劝他，来，买一把，就买一把。
他就不知所措了，怕对不起他人的热情又实在是不愿意背了初衷，往往落荒而逃。
“别溜呀，溜哪去，一不嫖二不赌的，老魏，你那票子都用哪去，全捎回你那俏婆娘啦！”
这话一出，引起众人大笑。而就在几步之外的魏伟神情不对劲了。他老脸通红，咬着牙根，呼吸急促，尤其是那双大手攥得紧紧的，过了好一会，才慢慢松开，一声不吭地走远！
事后我才知道，只要别人一提到他那婆娘，魏伟就是差不多这样的反应。
我问过工地里魏伟的老乡，他告诉我魏伟那婆娘要比他年青的多，那身子骨水灵灵的，一走出家门，不知多少眼珠在那扭得跟蛇一般的身子上打转。老乡说的时候长长叹了口气，老魏摊上这么一个婆娘，也不知是好还是歹！
他的话里似乎带着未尽的意味，却是收了口。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来了。就在工地的事收尾时候，魏伟不见了。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连剩余的工钱都没结清。老乡告诉我们，魏伟接了个电话就走了。那个老乡说，好像是家里的电话！

半个月后，再次听到关于魏伟的消息，他真的走了，确实走了，一去不复返！
那个老乡告诉我们，魏伟自杀死了！是关于他那俏婆娘的事。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我忽然想起那个阴沉的天气，这个中年男人喝着烈酒，在白花花的不知名小花边上，盯着我，很认真地说，我要去杀一个人！

共 214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我要去杀一个人，到底是杀别人，还是杀自己呢？为什么要杀人呢？文章给了我们许多遐想。只是，从结尾处我们可以看到，魏伟是自杀的。文章没有从正面去写魏伟为什么想要杀一个人，而是从侧面人们的言语，以及他的表现，来铺垫他最后的行为。不难看出，他是一个善良、憨厚、纯朴的人。为什么这样一个人，会有杀人的勇气？一切不得而知，只能由读者自己去想像。这就是本文的亮点。问好作者，感谢赐稿。【编辑：水中石】
1 楼 文友： 201 -05-04 10:15:2 一个可怜的男人。可见他是何等的深爱自己的女人。欣赏。问好作者，欢迎继续赐稿。肇庆牛皮癣医院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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