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一只古老的蛙黾(1)

一只古老的蛙黾，绿背雪腹，健跳如飞，悠悠哉越过华夏五千年，仍青春不老，凡心未泯。其长寿的秘诀，就是养成观舞之癖好。
它经常溜出仙界，混迹人间，阅尽舞场风云。朝代的更迭永远与它无关，从来不知亡国之恨为何物。在它眼里，世界总是一片歌舞升平，人人都不饮自醉。
忆昔陪纣王鹿台观舞，似苏妲己般的美人儿成群结队，它经常陶醉得魂灵儿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后来，不知姜子牙施何法术，倾刻间美人儿身首异处。它不忍听纣王老儿哭吊什么“奇歌妙舞今何在”，离朝歌而去。
汉宫里的赵飞燕，可谓一千年才出现一个的歌舞奇才，可惜后来她被逼自杀了。
唐室杨贵妃的舞姿，空前绝后，也难逃马嵬坡一劫。
俱往矣，多少前朝旧事，尽在舞中消磨。
蛙黾总结数千年观舞之心得，改朝换代的岁月，总是歌舞极盛的时期。它以为，无论国家或个人，不是在舞中走向新生，就会在舞中走向灭亡──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列“唐宋八大家”之冠的韩愈老先生不以为然，发出了“蛙黾鸣无谓，阁阁只乱人”的抨击。
这只古老的蛙黾，不管韩氏如何抨击，仍观舞不倦，不断用新的事实印证着自己的结论。
公元一千九百九十七年夏初，这只蛙黾慕名来到韩愈先生的故乡──一座北方小城。小城里歌舞厅、夜总会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小城昼夜都浸淫在一片歌舞升平之中。三教九流的人如痴如醉，如疯如狂，毫不吝啬地在歌舞厅消磨时光，挥霍金钱，醉生梦死，乐不思归。
这只观舞专家，对南风北渐的越跳越小的空间、越舞越不雅观的舞姿，常常瞠目结舌。
它好象被刺激得患了一种精神病。它总是不可阻挡地闯入戒备森严的ＫＴV包间，面对畸形的舞者，重复鸣唱着一首歌：
借我借我一双慧眼吧
让我把这纷扰看个清清楚楚
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二

有个姑娘叫小芳。
舞厅里的小芳已经剪去了又粗又长的辫子，减了些纯朴，增了些洋气。
不过，小芳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依然好看漂亮。
小芳本该有个比陪 更好的前程。从小学到高二，她各科成绩在同年级总是名列前茅。无疑，在校，她是老师的得意门生；在家，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那年暑假，作为对她学习成绩优秀的奖赏，父母同意她与同学结伴到黄山旅游。在黄山，她与一位叫时针的城市青年邂逅，两人一见钟情，共同结下爱心锁——这是一个动人的民俗。恋人们买把锁，在黄山的锁链上锁住了，许下誓言，把钥匙往山谷中一丢，就爱情永固了。
三天里，他们形影不离，耳鬓厮磨，暖玉温香贴不够，香腮檀口亲不够，海誓山盟更有黄山作证。
时针在赠小芳的日记本上留言：不求天长地久，只要一朝拥有。真纯的小芳读不出赠言的不吉，她感动地一次又一次淌下流星般的珠泪。他们相约，待小芳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再见。
升入高三的小芳变了。她变得沉默寡言，浮躁不安，心思重重，魂不守舍。爱情是学习的天敌，情窦初开的小芳学习成绩一落千丈。
她越来越受不了老师、父母那异样的目光，更受不了同学一个个地超越自己。终天有一天，小芳失踪了。
她躲到了心上人时针的身边。心上人介绍她到一家舞厅当了一名陪 。夜里，她拿青春赌明天；白日，伴游手好闲的情人挥霍出卖自尊换得的金钱。
小芳对生活越来越麻木，品不出是苦还是甜。
小芳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依然好看，越来越像两眼深潭，屈辱的泪水在潭内汹涌。只是，与她共舞的男人仅仅欣赏她笑的灿烂，对她的泪却视而不见。
小芳在舞厅如此泡了一年，除了零星开销，仍积蓄了五万余元，全部筑进了时钍娶妻的爱巢。然而，时针娶回家的不是小芳。
小芳病倒了。小芳的脖子上鼓了个疙瘩，很像男人的喉节。

三

秀秀姑娘确实很优秀。
她一米七二的修长身材，乌云叠鬓，杏脸桃腮，娉娉婷婷，国色天香。她走在街上，哪怕是风雨交加的时候，也是百分之百的回头率。凭她漂亮的脸蛋儿，干什么都会通行无阻，吉星高照。
然而，漂亮女人自有漂亮女人的不幸。秀秀无法站在岁月的河边静静地等候命运的大潮。十五岁那年，她便失去了父母的呵护，独身闯荡江湖，浪迹天涯。
秀秀的母亲很漂亮，被更富魅力的男人从父亲那里夺走了。秀秀的父亲很有钱，身边永远不缺少女性的温柔。秀秀小小年纪很有志气，她公然与父母断绝关系，艰难地去走自己的路。
她当过保姆，干过商贩，搞过美容，开过饭店。无论干哪个行当，她干得都很出色。她挣了很多钱，她应该活得滋润、鲜活、幸福。
可是，好色的男人太多，败坏了她的生趣，玷污了她的清白。
本来很正直的税务员，因得不到她的温柔，便有罚不完的罚款；本来很厚道的同行，因得不到她的偏爱，便有防不胜防的挤兑。
秀秀终于明白，独身女人，在社会上不好混。她想有个家。
供秀秀选择的男人太多，追得太紧，反而使她失去了选择的从容，增加了选择的难度。
许多有妇之夫漫天开价要包养她，都被她断然拒绝，许多高傲的白马王子在未置婚床之前便想占有她，都被她拒之门外。
“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多少孤枕难眠的夜晚，秀秀发自内心地呼唤：真心爱我的牛郎，你在何方？
秀秀坚守在自己的爱情高地上，把自己坚守成一位嫁不出去的大龄姑娘。
终于有一天，秀秀心里深埋着对异性的失望走进了舞厅。她需要发泄自己，不然，她会自我爆炸的。
每夜每夜，她忍受着剥掉自尊的屈辱，忘情地狂歌滥舞。她拥抱过便抛弃，把一个个想入非非的臭男人打得一败涂地。有钱的男人可以玩人生、玩良心、玩女人，却永远玩不赢爱情，尤其是秀秀的爱情。
秀秀承认自己卖弄风情，但她绝不出卖良心与贞操。

四

黛玉姓高。
《红楼梦》里的林黛玉有不能与心上人成婚的痛苦，这位高黛玉却饱尝与心上人成婚的痛苦。
高黛玉一肚子苦水，听人劝不过三句，她便双泪横流。因此，饭店里的同事都说她比林黛玉还要黛玉。
高黛玉有副长不老的娃娃脸，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十岁。她养育了一个十五岁的儿子，如今离异独身的她，翩翩舞姿仍使许多男人沉迷。
十五年的风风雨雨，高黛玉学会了忍受婚姻与爱情相分离的痛苦，她只有一个信念，用自己的忍让与宽容维持一个圆满的家庭，使儿子拥有父母完整的爱。
母亲的每一个信念都是伟大的。
然而，她最终还是失败了。失败得很惨。
二十岁那年，她对心上人彬捅破了那层窗纸，他们喜结连理，当年便有了爱情的结晶浩。儿子浩八岁生日那天，他们全家还相拥落泪，感激苍天有情。厂工会也第八次发给他们“五好家庭”的奖状。
那年，彬成了厂里的推销员，有了走南闯北的经历，也有了拈花惹草的艳遇。彬常常对妻心怀歉疚。他弥补过失的举措不是坦白自己的不忠，而是不惜金钱带妻游历名山大川，尝尽山珍海味。蒙在鼓里的高黛玉感到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如今对彬恨之入骨的她，提起八年欢爱，仍有几分陶醉。这时候，她总是感叹地自语：有缘便是冤家对头。
五年前，彬与本厂小他十岁的霞打得火热。全厂最后一个知道的高黛玉，显得很冷静。她是有知识的女性，她知道“闹”无济于事。她与霞深谈过一次之后，便主动与彬解除了夫妻关系。
重获自由身的彬娶不到霞。彬卧床月余，又主动跪求黛玉复婚。高黛玉思前想后，同意破镜重圆，又搬回了以前的家。
复婚一年后，彬领回家一位如花似玉的农村姑娘，同妻协商认作了干女儿。干女儿不仅模样儿姣好，又手勤口甜，也颇得黛玉欢心，彬要为干女儿农转非，黛玉支持，彬要送干女儿上技校，黛玉赞成。
日子一天一天过下去。干女儿一天一天不像干女儿了。
日子一年一年过下去。干女儿一年一年更像彬的妻子了。
家庭重燃战火。高黛玉被逼无奈，第二次与彬横眉法庭，对簿公堂。她那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已变得麻木不仁。但她还有母亲的知觉，她要求法官把更多的财产分割给彬，她担心判归彬抚养的儿子受苦。
高黛玉又没有家了。如家的工厂也呆不下去了。她临时到一家高级饭店打工。
谈起初恋，她不无遗憾地说：“如果当初不是自己捅破那层窗纸，星星也许就永远不会陨落。”

五

雪儿的青春灼人！
她性格开朗，直言快语，敢作敢当，在姐妹中享有侠女之誉。
她并不算漂亮，但确有几分姿色。尤其是她那雪白肌肤，男人一见没有不动心的。她那一对硕大的 ，总是不安分地从低开胸的领口处露出半个月亮来，每一位与她共舞的男人都想抱她紧一点，享受她丰乳的亲近。究竟有多少男人为攀上她的乳峰而慷慨解囊，连雪儿自己也心中无数。
雪儿贼胆大。午夜之后，她敢蹬任何男人的车。为了生活，她不惜以身试法，去窥视一切堕落的事物。
雪儿出身工人家庭。父母先后成了下岗工人；上有七十多岁的奶奶，下有三个弟妹要读书。雪儿初中没有毕业，便在朋友的引荐下心甘情愿当了陪舞 。
雪儿的宣言是：吃一点亏无所谓，受一点辱无所谓，只要对得起良心，活着就问心无愧。
雪儿用一身伤痕，换来了父母食衣无虞，弟妹学业有继。她成了家庭的台柱子，她活得好像问心无愧。
不少抱着雪儿做出种种猥亵动作的男人，还故作正经地表白自己的爱心。雪儿说的话却不拖泥带水：“饮食男女，哪个不是淫贼？好色好淫也无所谓。”
不少心虚的男人总爱掏雪儿对男人的评估：“好的多，坏的少。”雪儿只有在独自面对自己的一身伤痕时，才会毫无顾忌地骂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雪儿是最受舞厅老板欢迎的 。她对顾客一视同仁，舌尖上吐的是美孜孜一团和气，眼角里送的是娇滴滴万种风情，能使任何类型的男人服服贴贴，满意而归。
有几个男人对雪儿动了真情。雪儿也有过短暂的动摇。但是，经验告诉她：这些男人都是纵欲的无赖，绝不是情义绵绵的白马王子。
雪儿有自己的蓝图。待弟妹学业有成，她就立即结束陪舞生涯，去干些正经的生计，去嫁个好男人安分守己地过日子。她早打算好要嫁一个井下工人。她常常对姐妹们说，好男人都在地下。
雪儿有一颗不甘沉沦的心。

六

鸣凤是位很有个性的姑娘。个性造就了她的命运。
她天生对男人有一种不信任感。她懂事后最渴望了解的就是男人。要了解男人就不得不同各种男人接触。她找到了舞厅这条接触男人的捷径。她接触的男人愈多，她对男人的不信任感也愈加强烈。
她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人生的怪圈。她内心深处是想信任男人也想博得男人信任的，却在寻找中一次次受伤，离男人越来越远。
鸣凤至今不敢走向婚姻。是那位青梅竹马的邻居小男孩儿夺去了她的初吻；是那位自己最敬爱的中学英文老师使她失去了女人最为宝贵的贞操。人生的完整性被破坏了。她无法想象，面对与自己白头偕老的丈夫，该是一种何等深刻的遗憾？
她在多元地寻找爱情的过程中，丢失了那真有深度的、铭刻在人生经验中的真正的爱的体验。
后来，她仅凭与一位男子指尖上的情感交流，便决定与这位有妇之夫同居。她宁愿不要妻子的位置，她只要男人的一片真情。
情为何物？谁能说得清楚？鸣凤说，真情只能感觉。她愿意跟着自己的感觉走。
鸣凤的情人长鸣凤八岁，鸣凤昵称他为“大李”。大李没有固定职业，碰到有赚头的生意便做一笔。妻子相夫教子对他忠贞，鸣凤柔情蜜意对他体贴，大李两处忙着也乐此不疲。好在两个女人都有自己的职业，并不等米下锅。
鸣凤在一家公司任出纳，仅开二佰元工资。她背着大李陪舞，继续接触她不信任的男人，从比较中巩固她对大李的信任。
三年了，几乎每天大李都要从 0公里外自己的家里来到鸣凤的家，同情人厮混三至四个钟点，鸣凤很知足，如今能如此痴情的男人不多了。大李在时什么活大李都包揽了，鸣凤什么活都不干。
大李想与鸣凤有个孩子，鸣凤断然拒绝。
鸣凤想等自己有了钱，就去开自己的公司。鸣凤相信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女强人。

七

田歌是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女人。
父母丰厚的薪水足可供她实现游遍祖国大好河山的梦想；四位叱咤风云的哥哥足可保她逾越火焰山而毫发无损。然而，大学毕业的田歌要自己闯天下，不期然便闯进了夜总会的ＫＴＶ包间，久而久之不能自拔。
田歌不仅要自己挣钱，她还天真地企望通过如此捷径建立各种人际关系，修筑事业的多种通道，将来好打自己的天下。
男人的水性杨花打得田歌伤痕累累。不少花钱大方的男人先后落入法网，使田歌明白许多男人是靠不住的靠山。一年一年跳过去，她不仅未能长得羽毛丰满，反而像一只折断翅膀的鹏鸟，再也没有能力抑或是勇气腾飞了。
她需要用不停地跳来麻醉自己；她需要用不停地歌来包扎自己。
田歌有“千歌女郎”之称，她用歌拒绝难缠的男人：其实你不懂我的心，别问我是谁；采花郎，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她用歌安慰多情的男人：心会跟爱一起走，真的很想你，枕着你的名字入眠，想说爱你不容易。她也用歌疗治自己的心伤：小妹十不该，相思成灾；偷一个月亮照亮天，跟往事干杯。

共 6749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蛙黾观舞，观的是兴衰，知的是天下，痛的是其心。一只蛙黾跨越五千年的游历，看尽了世间舞，从古至今，到最后却只能鞠一捧同情，发出“挥一挥”“扫一扫”的悲叹。谁之过？感叹于作者的用心良苦，先表敬佩。另外：本文笔锋犀利，人物刻画更是信手拈来。个人觉得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中间部分关于蛙黾的衔接有些不够，单纯以内在之“舞”似乎不足以深刻铭主题。再一次佩服老师的良苦用心，但愿蛙黾一观天下清！【编辑：方悠哉】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90524 4】
1 楼 文友： 2009-05-24 00:01:40 蛙黾观舞，可到了是该观还是不该观呢，是观看好还是不观好，谁又能真正说清呢。 不因虚度年华而后悔。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
2 楼 文友： 2009-05-24 09:41:09 蛙黾一观天下清！说的真好！谢谢编辑的按语！ 情动便近断肠崖 无情真乃大丈夫治疗动脉粥样硬化的药通心络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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