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小说小屋短篇小说
当我赶到儿子实习的学校时,夜幕已将晚霞遮掩得丝缕皆无了;校园里高低错落的房舍黑沉沉一片,凝重而肃穆。
儿子会住在我上中学时住过的那间小宿舍吗?那是一间住了15个学生的宿舍,里面有一盘通间大土炕。这念头一闪,我不禁笑了:怎么可能,儿子是老师,又不是学生,即使是学生,也不再是我当年那个穷模样了。正想着,学校门房的灯亮了,窗扉上有人影晃动,我的心好一阵激动。小屋的主人是谁呢?还会是老阮头吗?这念头又让我发笑了:20多年了,不可能的。
可是我还是按捺不住好奇的心情,几乎跑一样走到小屋门前。未及敲门,门吱呀地开了,在这同时有一个光光的脑袋和一个苍老的声音探了出来:
“有什么事?”
我一下愣了,说不出话来-这屋子的主人原来还是老阮头!
当年我考入中学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老阮头。他中长个,瘦身材,眼睛细长且亮,光头上有半圈头发,胡子却是长得卷卷曲曲的又密又长,说话侉腔侉调,但很顺听。我们新生都撵着他当稀罕看,议论他,猜测他,他也微笑着看我们,还告诉我们哪是食堂,哪是厕所,校长是谁,怎么在学校发信等。相处时间久了,我们给他下了个结论:“马克思的胡子,列宁的头,毛泽东的思想,工农的手。”老阮头听了,笑得胡子一抖一抖的:
“不敢,不敢,我可不敢担当。”
那时正逢“低标准”,我们乡下学生没有细粮交给食堂就餐,就经常到老阮头的小火炉上用茶缸子去煮饭。有时缸子摞缸子能有三四层,我们上课了,老阮头就给我们看着煮。渴了也去找他要水喝。什么《燕山夜话》、韩信立志、“黎明即起,洒扫清除”啥的,就是从他口里知道的。我们都喜欢他,敬重他,跟他开玩笑,叫他“阮爷”。
“我说啊,你有啥事,我问你呢?”老阮头见我不说话,又高声问了一遍,打开门外的路灯,人也从屋里出来了。
我一看,他已老若枯柳,头上和脸上散布着指甲盖大小的黑斑,灯光下稀疏的胡须支支离离仿佛银丝,于是赶忙说:
“我来看……”
“来来,进来说。”他先身进屋指着一把椅子要我坐下。“今天星期六,人都走了,学校就我一个,你谁也看不上。”
“我、我来看你!”我违心地说,“阮爷,你不认识我了?”
他很吃惊。他拿起一副黄颜色镜架的眼镜戴上,仔细打量我,又摇头又点头,最后疑惑地试探说:
“你是……有白头发了,文河?给我剃胡子的那个文河?”
我点点头,脸象一下子凑到了火盆上,灼热、滚烫。我想肯定是红了。
文革时,我和大多数同学一样,一夜之间就成了最革命的“红卫兵”,找不上“牛鬼蛇神”,我们就让老阮头充数,理由是“用自己的丑恶嘴脸与革命导师相提并论”,“用假关心收买人心,腐蚀无产阶级下一代”。
于是,老阮头的胡子被剃掉了,光光的头上还被涂了沥青,又粘了两根纸条子。游街时,右脚穿棉鞋,左脚穿单鞋,身上挂一个标明“身份”的铁牌子,手里拿一把平常“发号施令”的铜铃,一步一摇一介绍:“我是牛鬼蛇神……”看着他怪异滑稽的样子,人们都哈哈地笑,我们也就十分地开心……
“阮爷,那时我们不懂事……”我想作个诚心诚意的检讨。
“不怪你们,谁都不怪。文河,20多年了,是吧?”老阮头拍拍我的肩膀,往我跟前凑了凑。“今天见到你,我真是太高兴了。”说着,他蹲下身子,从一个纸箱里拿出一瓶酒。“我俩喝杯酒吧,你可是你们那些同学中第一个来看我的人。”他很兴奋,
皱纹纵横的脸颊弥谩着一层谈淡的红润的光译。
“他们都没来过?”我很吃惊。
“没有。”老阮头往酒杯里倒酒,很轻松的样子,“在街上也见过几个,一见就都躲走了,恐怕还记着批斗我的事呢。”他哈哈笑了,接着又说,“其实你们干啥我都知道,马兴东前年当了塑料厂厂长,刘庆继承家传搞了个黄酒开发公司……”
“你对我们总是那么关心,”我感动地说,“记得我们上学那阵,星期六下午放学就急着往家跑,经常忘了关窗锁门,还不都是因为有你。冬天赶到我们从家里来,炉子里还有火呢……”
“那时你们都是娃娃,离家远。”老阮头慈祥地说。
“阮爷,你还没退休吗?”
“退了,退了也是在学校,学校找不上个合适人看门,还就是我,我又不拿双份工资,还能给学校减点负担。老了,夜里睡不着就在院里转转,尽尽心。白天事也不多,现在装了自动电铃了,我这铃也用不上了。”他惋惜地看了看窗台上的铜铃,神情很是依恋。
那把铜铃是我所熟悉的,那时我们常来门房,免不了要拿在手里看一看,摸一摸,但老阮头总忘不了警告说:
“铃可不是随便摇的,别弄响了!”
我站起身把铜铃拿过来,一股热流迅速在心里荡漾开来。铜铃上没有一丝灰尘,光可鉴人,可以想象,他一天不知要擦多少回。那几寸长的木把儿,捏着它,仿佛就是小孩柔滑的手臂一般。
我说:“阮爷,你可是为社会作了大贡献了!”
“嗨,看你说的,我没家没口的一个人,学校就是我的家,应该的。你才是为社会作了大贡献的人哪!你写的书,凡能找到的,没有我不看的。”
他的话又一次震撼了我,我心里悸颤着,像被什么东西撞击着,说不出话来。
“我这儿就有两本。”老阮头继续说,“我拿给你看看。”他转过身,在他床头的那个小书架上认真地查找起来,嘴巴半张着,眼睛瞪得老大。
趁这个机会,我注意看了看这间小屋,小屋几乎还是我记忆中的那个灰不灰白不白,陈设简单而且拥挤的样子,甚至门板后面仍还钉着一排小钉子,上面贴着标号,那是学生或老师留存钥匙的地方。不同的是,马蹄闹表不见了,墙正中挂了一只长方的电子石英钟,一个漆皮斑驳的木箱上面摞了两口人造革皮箱。
“找到了,你看。”老阮头甜蜜地笑着,递给我。“我老爱跟娃娃们说,看看,文河就是从这个学校出去的,现在都当大作家了,你们……”
“阮爷,你……”
“我这是拿你作样子,鼓励他们呢。”
我羞愧地低下头,看着那两本幼稚的小书。我或许应该说点什么。此时在我心里涌动着的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激动了。
“阮爷,这书都是胡邹的,你还当真?”我故意装出不屑的神气,然后岔开话题说,“这房子这么多年了,也没翻修一下?”
“能挡风雨就行了,学校也困难,再说这些年,差不多把原来的旧教室都翻盖成新的了,花了不少钱。”
我没话说了,嗓子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了。
我极快地拿过酒瓶,给老阮头倒满杯子,双手郑重地举起来:“阮爷,我敬你一杯,愿你长寿!”
阮爷朗声一笑,接过去一饮而尽。
我不记得我是怎样走出老阮头的小屋的,但我记得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时,天上的月亮正好是一个灿灿金色的圆。
我在想,明天的这个时候,老阮头的小屋肯定是装不下我—还有我的那些同学了。
共 27 5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小说意蕴悠长。之所以如此出色,得益于作者朴实细致的却不失准确生动的语言,那语言是那么有生命力,仿佛一直在我们心里描绘着这个普通而又伟大,丑陋而又大美的人物。我始终觉得那语言是最有撩拨人心的力量的,因为读到最后,我已经泣不成声。是啊,我们的社会,我们的生活不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了不起的小人物而充满了永恒温馨吗?忽然想起鲁迅的一句话:要看看地低下。在生活的低处,在人生的低处,我们的那些来自小人物的温暖,正在漫溢开来,光明开来。小说写得好,还得益于文章绝妙的构思,现实与过去的巧妙穿插,眼前人物与心里反思的巧妙穿插,外在的丑与内在美的有机结合,人与社会的和谐,都在小说里彰显。我忽然觉得语言的苍白,只觉得那种精神已经光耀乾坤。隆重推荐。----玉树临风【江山部?精品推荐】
1楼文友: 2 :56:27 小说意蕴悠长。之所以如此出色,得益于作者朴实细致的却不失准确生动的语言,那语言是那么有生命力,仿佛一直在我们心里描绘着这个普通而又伟大,丑陋而又大美的人物。我始终觉得那语言是最有撩拨人心的力量的,因为读到最后,我已经泣不成声。是啊,我们的社会,我们的生活不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了不起的小人物而充满了永恒温馨吗?忽然想起鲁迅的一句话:要看看地低下。在生活的低处,在人生的低处,我们的那些来自小人物的温暖,正在漫溢开来,光明开来。小说写得好,还得益于文章绝妙的构思,现实与过去的巧妙穿插,眼前人物与心里反思的巧妙穿插,外在的丑与内在美的有机结合,人与社会的和谐,都在小说里彰显。我忽然觉得语言的苍白,只觉得那种精神已经光耀乾坤。
回复1楼文友: 22:4 : 8 这是心的阅评。
是对于作者的由衷的支持。
谢谢。
4楼文友: 08:48:2 其实,都是那些默默无闻的人做着踏踏实实的事。惊叹于作者用简单的笔调写出一段历史和一段可能愧疚多年的心理历程。好的小说就是以最小的篇幅容纳更多的场景、思想及感情的。一直关注先生的文章,学习到很多。 力求心灵饱满,三寸醉眼、满屋书臭。回首半生历程,一腔热血、两袖清风。
回复4楼文友: 22:40:45 谢叶舞风关注
谢您无私的鼓励
问好您,撰安
5楼文友: 22: 7:49 谢玉树临风惠临点评
谢谢,祝福 读写文字 见贤思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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